八二年腊月底,四高台村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家家户户的炊烟悠悠升起,带着年节将至的温暖气息。忙完一年农活的村民们,脸上洋溢着轻松,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西北风从腊月二十五的晚上就开始呼啸,像是要把一年的疲惫都吹散,又像要把新一年的希望早早吹来。韩春生家的小院里,一只小狸花猫在北风中精神抖擞,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院墙角落,突然猛地扑向前方,抓住了一只正要偷粮食的老鼠。
屋内的温暖让人倍感舒适,春生在堂屋的灶台旁,舀瓢热水倒入盆子,试试水温后将发硬的双脚放了进去,疲惫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一天的劳累也随之渐渐消散。
两个女儿已在东屋睡下,乃英在西屋炕上哄着五岁的儿子,轻声哼唱着:“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贴倒酉,三十晚上坐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她的声音轻柔,两个小家伙听着听着,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一夜北风过后,世界仿佛被一层冰霜包裹。韩春生在天蒙蒙亮时就带着两个闺女出了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袄,头上戴着旧棉帽,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清芬和清芳跟在他身后,背着粪箕子,去拾柴禾、拾粪。清洋、清泽仍在被窝里酣睡着,乃英在堂屋里蒸着馒头,浓浓的蒸汽从门缝里溜进里屋,带着一股麦香。
“妈!我要吃冰!”小清洋大概是被烧火做饭的热气烤醒了,揉了揉眼睛,脸上还带着迷糊,第一句话就吵着要吃冰。
小清泽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看哥哥,随即跟着喊:“妈,我也要吃!”
“唉!你俩等会啊!等我把这几个馒头放锅里!”乃英边说边忙着。
夜里的堂屋降到零度以下,水缸里就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乃英会用小水舀砸破冰面,舀上几块冰给孩子们吃。
“喵、喵……”那只小花猫已吃饱喝足,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想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美美地大睡一觉。两个孩子一边吃着冰,一边叫着小猫。小花猫顺从地蹿上炕,灵巧地钻进温暖的被窝,挤在小清洋身旁,团成一团眯起了眼睛。两个孩子吃着冰、逗着猫,玩得不亦乐乎。
“吱、吱……”凄厉的嚎叫声惊动了玩耍中的两个小家伙。
“妈,外面干嘛呢?”两个孩子一齐问,脸上满是好奇。
“应该是马大奶家杀猪呢!”
“我要去看杀猪!”
“我也要去看!”两个小崽子兴奋地吵闹着。
“好——等我把这锅馒头揭出来,就给你俩穿衣服!”乃英把头探进里屋,温柔地看了看两个孩子。
北方的农村过年前几天会蒸出几大锅馒头,留作新年这几天的主食。大锅蒸馒头可有讲究:先把半锅水烧热,再把泡好的屉布铺在篦子上,然后把揉好的面团码放均匀,太紧会让馒头粘在一起,谁家的馒头要是掉皮了,过年时会被串门的人笑话。这发面使碱更是一门学问,手巧的婆娘总是能凭感觉蒸出白白的顶碱大馒头。
面团摆进锅里后,要用旺火把水烧开,再烧十分钟,停火后再用灶膛底火蒸十分钟。蒸汽慢慢消退后就可以揭锅了。乃英把一个个大白馒头揭出锅,整齐地码放在笸箩中,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她用小拇指沾上一点红胭脂,均匀地点在每个馒头顶端,又把几个烤出咯吱的馒头熥在锅里。
“起吧!给你俩穿衣服!”两个光腚的小娃从被窝里站起来,马上又被按了回去。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先给弟弟穿,哥哥让着点弟弟!”母亲温柔地说着。
乃英先后给两个孩子穿好秋衣秋裤,套上棉衣棉裤和背带裤,穿上袜子后再穿上厚厚的棉鞋。外面实在太冷了,两个小家伙最后穿上了棉猴,活像两个圆滚滚的小皮球。在堂屋喝了半舀子温水后,孩子们戴上帽子,才被母亲放了出来。
“站马大奶家东房山,让太阳晒着点啊!”乃英在后面叮嘱着。也不知两个“小皮球”听见没有,就叽里咕噜地滚出了家门。
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以后,四高台村除了土地包干到户,队里的马、牛、猪、骡子等家畜也都作价分给了社员,各种农具、大车也分到了各家各户。一般几家分到一口牲畜、一架马车。社员们出的钱一部分留作生产队的经费,最后按人头平均分配。也许这时不应该再用“社员”称呼农民了,因为生产队解散了、合作社也消亡了。
韩台生产队的猪圈里原本养了两头猪,一直是韩士德的老婆马大奶负责饲养。生产队分家时,大猪被宰杀分肉,小一点的母猪则被马大奶“领养”了。经过一年的辛勤培育,这只母猪已产了一窝崽儿,长成了一只大母猪。如今,“吱吱”的叫声预示着它即将走上村民的餐桌。
清洋和清泽出了家门就往西边跑,冷风一吹,两串小鼻涕立刻流了下来。小哥俩一边用棉袄袖子揩着鼻涕,一边往前跑,生怕去晚了看不到热闹。到了马大奶家的猪圈旁,这里早已围了一圈人,有大人也有小孩。玉才家的郭凡和郭成听到猪叫也早早赶来凑热闹,四个小家伙挤在马大奶家的东房山,一起伸长脖子往猪圈里看。
猪圈里,三个壮劳力正在往外赶一只大母猪。与其说是赶,倒不如说是拖,母猪的嘴被傻嘚儿用一把钩子勾着往外拉,脖子上还绑了一圈绳子。二柱子揪着猪耳朵,另一只手提着绳子,哑巴则揪着猪尾巴,使劲往前推。可这猪实在太大了,拼命挣扎,嘴里还淌出了不少血。猪圈的旮旯里,两只小猪崽子被吓得蜷缩在一起,不敢动弹。
三个人越是拼命往外拉,母猪越是拼命往回缩。刚刚拉出一米,一松劲就被扯回去两米,真是一场人猪之间的拉锯战!
“爷儿几个吃饭了吗?怎么还不如一头猪呢?”猪圈外看热闹的李宝生不时甩出几句风凉话,逗得乡亲们哈哈大笑。
主事的老张头正在马大奶家门前的破碾盘上打磨着自己的杀猪刀。听到乡亲们的玩笑,朝三人喊道:“二柱,拿根铁丝把猪腿绑上!”
老张头就是张台的张瑞林,赤脚医生张英的父亲,也是张台的代表性人物。如果说村长张金贵管张台的行政工作,那张瑞林就管行政以外的所有事情。张台的婚丧嫁娶基本都由他出面主持,生产队里杀猪宰羊也由他操持。即便现在生产队解散了,张台的这些杂物事仍是一如既往地请他,慢慢地,其他三个台也形成了这个习惯。
张瑞林杀猪时总是带着他的侄子张长柱,就是乡亲口中的二柱子,他的堂弟张瑞光,那个人送外号“傻嘚儿”的家伙,还有张台的哑巴。这三人都是四高台出了名的力把式,尤其是哑巴,虽不会说话,但人很精明,更是力大如牛。
二柱子长得五大三粗,名字和长相都十分般配。他二话不说,找了根铁丝,在三人配合下拴住了母猪的两条后腿,绑在一根木棍上交给了哑巴。
伴随着母猪的嘶吼声和老爷儿们的吆喝声,经过一番拉扯,这只膘肥体壮的母猪终于被搭到了那个掉了角的大碾盘上。
看到母猪已上“行刑台”,张瑞林收起磨刀石,用手摸了摸刀刃,他让二柱子把猪的前腿捆好,随即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大奶奶,盐水弄好了吗?”
农村宰猪有吃猪血的习惯。想得到干净好吃的猪血,要先在一个大盆里用凉水化开一些粗盐,然后把新鲜的猪血接在盐水里,搅拌几下,过一会儿猪血就凝固了,之后就可以熬制血豆腐了。
“来啦!”随着一声回应,马大奶端着一个大铝盆走了出来。她岁数并不大,刚刚四十出头,一米七几的大个子,短发浓眉大眼,看上去就是个能干的庄稼人。因为丈夫韩士德辈分大,进门就被乡亲称作“大奶奶”,起初她很不习惯,后来被叫得多了,便慢慢接受了。因为四高台只有这么一个姓马的,所以她被官称为“马大奶”。
韩士德在清城的县五金厂上班,家里地里的活都由马大奶一人操持。除了养猪,她还得拉扯三个孩子:大女儿春艳已经上班,二女儿春红刚上初中,小儿子春栓也上了小学。这么能干的妇女在农村很少见,乡亲们都很尊重她,有些嘴欠的更爱和她逗上两句。
马大奶把盐水盆放在碾盘边,问了声:“够了吗?”
“行嘞,您就瞧好吧!”老张头说完,马大奶赶快跑到了远处,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阿弥陀佛,我可见不了这血腥的东西!”
“大伙都躲远点啊!别溅一身血,小孩儿都把眼捂上!”说话间,老张头把雪亮的刀子在手里晃了晃,嘴里好像还念叨了两句经文,具体念的什么,谁也听不清、更听不懂,估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念的什么。
老母猪叫声更加猛烈,挣扎得也更剧烈了,眼里似乎透露出绝望和恐惧。
不知哑巴从哪儿找来了一根大铁棍,只听老张头大喊一声:“二柱、傻嘚儿,按住腿!”
哑巴抡圆了铁棍,朝猪头砸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母猪发出“吱——”的一声长鸣,四条腿霎时绷得笔直,屎尿一齐流了出来。
“走好吧您内!”随着这声吆喝,老张头将一尺长的刀子插进猪脖子,抹了一下就拔了出来。鲜血像泉眼一样从咽喉喷了出来。
这只猪因疼痛在昏迷中醒了过来,又是一通拼了命的挣扎,三人使劲按着,母猪一直死死地盯着圈里那两只瑟瑟发抖的猪崽儿。
鲜血喷了几股,又流了一阵,盆里的血由鲜红变成深红,又变成黑红色。老张头把大盆交给马大奶,让她搅合几下后放在屋里,然后蹚了些土,盖住了地上那些黑色的血块。母猪彻底没了动静,腿上的铁丝也被解开了。
老张头朝院子里又喊了一嗓子:“大奶奶,水烧开了吗?没烧开就大点火!”
“马上,都响了,一会儿就开!”马大奶回应着。
这时,哑巴拿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铜管,用小刀在猪后腿划开一个小口,把铜管从口子插进去,约摸插进两米长。他用手摸了摸猪耳朵,握住铜管的另一端开始吹气。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在哑巴一边吹气一边往外拔铜管的过程中,母猪的身体就像气球一样,越吹越鼓,先是两腮发鼓,然后是脖子,接着是肚子,最后连四条腿周围的褶子也被撑开了,活像一个大气球。
马大奶端来热气腾腾的开水,紧接着又用洋铁壶、暖水壶,一壶一壶地往外提。老张头一瓢一瓢地往猪身上浇,傻嘚儿和二柱子一刀一刀地刮着。白白嫩嫩的肚皮露了出来,上面还有几块黑斑——这已不是刚才那只又脏又臭的老母猪了。
两人一边刮,哑巴一边吹气,吹鼓的地方被一瓢热水浇下,两人再继续刮。猪腿的毛去干净了,蹄子也被勾去了蹄甲,猪头猪尾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只白白胖胖的大猪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大奶奶,再拿个大盆来!”随着老张头的吆喝,马大奶很快把另一只大铝盆摆在碾盘下。
老张头用刀在鼓鼓的肚皮上划了下去,“噗”的一声,猪肚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下去,一大堆内脏流了下来:大肠、小肠、尿脬、屎脬……老张头用一个盆子接满了下货,又拿来另一个大盆,把心肝肺等上货摘下来,放进了盆里。
“哑巴,你把下货收拾一下!尿脬别弄破了,我得留着给我孙子当球踢!”在老张头的指挥下,哑巴开始撸大小肠里的粪便,干得利索又熟练。
接下来,二柱子用板斧和刀子卸下了猪头和尾巴,把尾巴别在猪嘴里,挂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铁架上。然后用板斧从脊骨中间往下劈,把整猪分成了两扇。傻嘚儿从猪腔子里片出大油,剔除了脖子里的淋巴结……一通收拾后,猪头、血脖、前槽、硬肋、后座、里脊、肘子和猪蹄,一件一件地挂满了铁架。
老张头眯着眼,得意地看着众人,让三个伙计收拾家伙。
“爷儿几个,进屋喝口水吧,一会儿咱们喝酒、吃杀猪菜!”韩士德招呼着几位杀猪匠进了屋。马大奶此时已跑到了村委会,广播声也随之响起:“社员们注意啦!有买猪肉的去马大奶家买啊!”喇叭里的吆喝声响了十几遍。四高台的村民们吃完了早饭,听到吆喝声后,都走上街来,慢慢地围拢过来。
“大奶奶,那个大小肠子给我吧!看看多少钱!”一直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李恩福早就盯上了这副大小肠,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堆肠子。
“谁要那玩意啊!装屎的东西,脏乎乎的!”有人不屑地说道。
“你们懂什么,这东西收拾好了才好吃!”李恩福反驳着。
“那不跟吃屎一样吗?哈哈哈哈!”一阵大笑随之传来。
“我留点大肠给忙活人做杀猪菜,剩下的都给你,就给三块钱得了。”马大奶笑着说。
“谢谢您嘞!我的好大奶奶!”李恩福说着,掏出三块钱塞在马大奶手里,把一堆小肠盘在车把上,那根大肠夹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一路流着汤水就走了。
“大奶奶,硬肋怎么卖?”有人问道。
“前槽、后座、硬肋都卖八毛五,肘子八毛,大油五毛,蹄子四毛,里脊一块,上下货不卖,留自己吃。”马大奶熟练地回答着。
众人你要硬肋,他要前槽,韩士德一边割肉,一边称斤两,马大奶负责捆肉、收钱,好是一通忙活。
“大奶奶,您这手怎么老哆哆嗦嗦的?”韩运才接过猪肉后问了一句。
“你可不知道,咱马大奶一看见钱,这手就哆嗦。”李宝生打趣道。
“你这家伙,知道个啥!”马大奶一边捆肉,一边笑着数落着李宝生。
“嘿,我啥也不知道,就知道我大爷晚上一回来,您就得浑身哆嗦!”李宝生挤眉弄眼,脸上带着狡黠的坏笑,那调侃的话语一出口,周围的人都心领神会地哄笑起来。
马大奶瞬间涨红了脸,佯装生气地瞪着李宝生,随后一边挥舞着手中正准备捆肉的绳子,一边没好气地喊道:“你个臭缺德的,拿着肉赶紧滚蛋!没个正经样儿!”
“哈哈哈哈……”众人的笑声此起彼伏,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为这热闹的杀猪场景又添了几分烟火气。
清泽、清洋还有郭家两兄弟看了半天热闹,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两串鼻涕挂在鼻尖,时不时就吸溜一下。他们一边跑一边用棉袄袖子胡乱地擦着,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围到母亲身边,七嘴八舌地嚷着:“妈,快去买肉,我们要吃肉!”那兴奋劲儿还没从刚才的热闹中缓过来。
这时,春生和两个闺女也拾柴禾回来了。清芬和清芳小脸冻得红彤彤的,手套上还沾着些许柴草碎屑。乃英看着一大家子人,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都先去洗手吃饭吧,我这就去买!”说完,她披上一件旧棉袄,罩上头巾,匆匆出了门。
不一会儿,乃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块前槽和一串大油。那肉在寒风中泛着新鲜的光泽,白花花的大油透着诱人的香气。她小心翼翼地把肉放到南墙根的水缸里,用一个破铁锅严严实实地扣上,又在上面压了一块砖头。
午饭前,马大奶家的猪肉被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十来斤肉和一堆上下货。忙了一上午的两口子,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给帮忙杀猪的人做午饭。
马大奶先是手脚麻利地往炕桌上摆了六个小菜:炸得金黄酥脆的老虎豆,散发着醇香的花生仁,蛋白晶莹的松花蛋,四季香牌的火腿肠,香气扑鼻的大葱炒鸡蛋,还有满满一盘猪肉炒白菜。桌子中间是两瓶莲湖二曲。四个忙活人早已坐在炕上打开了酒瓶盖……
酒过三巡,众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家常。马大奶端上来几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和一大盆子香气四溢的杀猪菜。杀猪菜里,五花肉、血豆腐、上下货、白菜粉条在浓郁的汤汁里翻滚交融,光是那香味,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下午两点多,四位杀猪匠终于酒足饭饱。哑巴的食量惊人,竟吃了九碗米饭,还扫光了半盆杀猪菜。老张头看着他圆鼓鼓的肚子,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这没出息的,就知道吃!也不怕撑坏了!”
临走时,马大奶又给每人准备了一大碗杀猪菜。四个汉子满面通红,脚步踉跄,一手提着杀猪工具,一手端着装满猪血、猪杂和肥膘的大碗,摇摇晃晃地回了家。
送走了劳忙的人,韩士德夫妇又开始归置桌椅,清洗锅碗瓢盆,打扫院子。直到下午四点多,一家人才匆匆吃了饭。
饭后,马大奶开始挨家挨户归还借来的水壶和大盆。每到一户,她都会热情地送上两块血豆腐。邻居们接过豆腐,连声道谢,邻里间的情谊在这一来一往中愈发深厚。等忙完一切,天色已晚,乡村的夜静谧深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划破了这份宁静。
夜深了,三个孩子已经睡着。夫妻俩插好院门,回到屋里,坐在炕桌旁,把卖肉的钱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算算收入:五百多斤肉,卖了四百七十二块六毛五,剩下的留着过年吃,看着那一叠叠纸币和硬币,两人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昏黄的油灯下,两人吃着剩下的杀猪菜,喝着莲湖二曲,打发着一天的疲惫。韩士德夹起一块血豆腐,放进媳妇的碗里,笑着说:“这一年你辛苦了,把猪养得这么好。”马大奶白了他一眼,嘴角却藏不住笑意:“就你嘴甜,快喝吧,喝完咱早点歇着!”这温馨的画面,如同冬日里的炉火,温暖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