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观方丈办公室,一个老道士正对一个面容严肃方正的中年道士大吐口水。
“师侄呀,你就信了老道吧。你看这祝祖师的清净经被我弄丢了那就是天意,我那天不是喝醉的,我只是冥冥之中感到了三清道祖和祖师的指引,心血来潮才能顺应天意,不然祖师箴言如何能够应验?”
中年道士黑着脸,对这个口水四溅的老头感到着实头大,“这种巧合…我姑且算他应了祖师箴言,但你偷的东西我是不可能还给你的,一大把年纪了这里偷酒那里偷药的整天没个正形,功德箱被偷查监控的时候,正山正律师弟可都一起看着,差点就报了警把你一起抓进去!”
这个守中老头,当了六十多年的道士,比他的师傅都大了两轮若是严格按辈分来说,是现任方丈正临的师叔祖,但由于当年犯了些错,自降一辈,现在自称是他的师伯。
“那怎么叫偷呢!道家的东西,怎么能用偷来形容呢?到我手上就是与我有缘。被人抓…没拿到只能说缘分未到!正山正律这两个小混蛋,忘了是谁给他们传道授业解惑的,竟然想欺师灭祖。再说了,正知也喝了,凭什么就罚老道我一个人!”
守中闻言翘起胡子反驳,混浊的眼珠子撇向一边,没了上午接王墨时那股仙风道骨的样子。
正临方丈嘴角抽了抽,不想再扯下去,皱起眉头说道:“师叔祖,先不说那些了。我听说那个还了经文的人你把他安排到了内院,还发了名牌?我们现在早就停止纳新了,您应该是知道的呀?”
“你这个臭小子要跟我摆掌门架子是不是?怎么,老道我安排个人都不行了?祝师祖传下来的交代别人不清楚,你难道忘了不成?祝师祖是我们这一脉的直系祖师,他的交代代代相传,如今箴言应验,我们当然该遵循祖训。就算他说的不对,观里多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后林那群人要说什么你告诉我,我去与他们分说!”
听到正临的话,守中须眉竖起,面带不悦。
“不是,师叔祖,你知道的,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刚进来没多久,我们就…”
“就什么?”
守中面露怒意,原本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开,一道白芒闪过,正临眼前突然一亮。
“虚室生电?”正临被刚刚闪过的光芒一惊,站起身来,“师叔祖,你…?”
“哼,天地动荡已起,你作为这个时期的掌门,要是还想着逃避畏畏缩缩的,又怎么去面对接下来的风浪,又如何对得起下面的弟子和那些逝去的…”
守中站起身本想发怒,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怒气忽地泄了,神情复杂地看了正临一眼,叹气道:“唉,当年在那个时候逼你接手这个烂摊子,确实也是为难你。可不管怎么说,你要做好打算,带领我们渡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大潮。
王墨这小家伙是个可怜的,我多少知道一些。你让他呆一段时间吧,不管祖师所说是否虚无缥缈,多他一个也影响不了什么。”
“其他的不说了,老道累了,要找地儿休息去了。”
守中眼睛一垮,摇摇晃晃的起了身,不等正临再问,转身便走向办公室门口。
“师叔祖,师叔祖!你等等,我其实一直想说,十二年前其实…师叔祖!”
正临快步走向守中,伸手想要拉住老道士,却见守中摇摇晃晃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正临始终碰不到他的身子,尝试了四五次,守中已然走出门外。
正临欲要追出门去,忽地被一股暗力推回了一个身位,门也在同时“砰”一声关上了。
正临对着门,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目光看着守中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
“你这老头,说他人有心障,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回想起刚刚守中眼中一闪而逝的电光,正临又喃喃道:“师叔祖已能触到那道门坎了,这天地间也明显灵炁渐浓。
十二年来乱象越发严重,各地沉寂了数百上千年的封印开始频繁异动。若超凡将起,必有大乱。正应了祖师传下来的大劫预言。
可若是这预言为真,在这个时代,又该如何度过所谓的劫数呢。那样可怜的一个小娃娃,更不该卷入这样的劫数中去啊…”
他缓缓收回了手,微微调息,随后对着镜子整肃仪容,转身向着供奉的三清神像拜了下去,然后又朝祠堂方向深深一礼,目光迷茫。
“各位祖师,十二年来,乱像四起,此世官家已经介入,但即便如此,当年诸多的封印妖魔之地应付也越发吃力。
难道所谓的大劫,便是妖魔脱困,肆虐十方吗?
那传说中的破劫之法,又在何处呢…”
…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前一天的发病后过于疲惫,王墨这次午觉睡得非常深沉。
待他醒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夕阳透过山峰射入房间,窗外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王墨看了眼手机,竟然已经六点多了,还处在昏沉状态下的王墨缓缓起了身,揉了揉眼睛,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不适应。
“这里是…三清观。”
看了眼身上的道袍,王墨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好像成了个道士。
突然想起上山途中生出的那一丝凉意,王墨又闭上眼细细感受着,气息仍驻留在胸前的某处,静静团着没有游动。
当王墨用意识试着操控它时,气息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难道非要我发病的时候才会动起来吗,还是与时间有关系?这又是如何产生的呢?这股气息究竟是什么呢,目前看来对我的身体有益无害,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内气?”
王墨皱着眉头思考,少年时看了许多武侠仙侠的小说电影,小男孩都有个武侠梦修炼梦,每天还偷偷打坐想要练出内功。
但自从看到所谓的气功大师被格斗家打得原地睡觉,就熄了成为人间大侠的心思。
现在在体内生出的这股气息,却又让他暗暗激动起来,管它是什么,就叫内气吧。
“内气是如何产生的呢,又该如何去运行?是否真与这道家有什么关系?看来真要在这三清山多待一段时日,不知能不能找到真正的修炼秘典,说不定不仅治好了病,还能真正的练武修仙,飞天遁地!”王墨胡思乱想着,想到兴奋处握起了拳,心思已经神游天外。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怎么治好我的病,目前看来好像内气可以压制发病,但没有太显著的效果,接下来还是看看观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哎呀,糟了!那个道长让我两点去找他的!”
王墨猛然一拍脑,发现自己把正知放了鸽子,醒来后又经过这一番胡思乱想,天色已完全的黑了。
王墨紧忙起身去开灯,心中埋怨自己睡得像头猪。
他刚一下床,却见屋内桌边坐着个黑影,胸前不见起伏,一动不动如同木塑,听见王墨下床的动静,缓缓抬起头,眼睛处的两点寒星与王墨视线相对。
“啊!”王墨悚然一惊,这人偷偷摸进自己房间,难不成又是个贼?这世上贼这么多么?最近这几天自己总能碰到?
他见对方一动不动,发出一声大喝:“你是什么人,偷偷摸摸进我房间干什么!我只是一个新入门的穷道士,一穷二白!你要是图财你就找错人了!你要是图色…你也找错人了!我劝你赶紧走,观内高手如云,一会我喊来我师叔们你可就走不了了!你现在走,我当你没来过!”
王墨色厉内荏的想打开灯,却发现开关在那人身后的墙边,要开灯必须经过那人,双手摆出个拳击的架势,脑中急转思考对策。
那个黑影一言不发站起身,抬起了手。
王墨眼神一凝,后退一步,心中暗暗焦急外面难道没人听到自己的呼喊吗,两手慌乱的找着自己的背包,想要找个武器防身,同时嘴上提高了声调:“你别动!我练过武,你要是敢过来我打死你就是正当防卫!”
“啪!”房间突然亮起,伴随着一声低喝。
“闭嘴!”
王墨被瞬间的光照刺的眯了眯眼,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光,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过了片刻,王墨终于看清楚面前的人。
“你想怎么跟我正当防卫?”正知没好气地斜睨着王墨,脸上深刻的法令纹让王墨尴尬地想钻进去。
“额…正知…道长,我不知道是您,我还以为进了个贼,这不是听说前段时间观里遭贼了吗,我也是担心观里再丢东西,也就是看清楚是您,这要真是个贼,我少说把他拿下!您这到多久了?哦,您快坐,我给您倒点儿水。”
王墨刚刚的慌乱消失不见,自知放了正知鸽子,一脸好言好语献殷勤的模样。
正知闻言脸皮抽了抽,这小子脸皮挺厚。
他摇了摇头,“不跟你扯淡了,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说好的两点来找我,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太阳都下山了!”
正知接过王墨端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道:“自从去年年底,我们观就不再收新人了,哪怕是其他道观来交流学习的都基本不再接纳招待,你是如何入观的?”
王墨闻言回答道:“观里前段时间丢了一本清静经,我给还回来了,当时是守中道长在场,因为我对这个道教文化比较感兴趣,所以就麻烦守中道长想让他安排我在这住一段时间学习一下,他答应我带我登记住一段时间,然后就到了正山道长那,再后来我也不知怎地,就到了你这,好像还成了个道士。”王墨说罢扶了扶额,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
“哦?是你还的清静经?”正知听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道长…师叔,这本经书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为什么守中道长和正山道长,还有你听到我还了这本经书,就都好像很奇怪?”
王墨皱着眉,实在忍不住提出了这个疑问。
“这本经书其实没什么,关键是誊抄这本经的人。”
“这本清静经是我们宋代一位姓祝的师祖写的,据说那是我们最后一位飞升境界的师祖,也是唯一一位直面过天师之人。
他抄完这本经文,还留下了一个信物和一段话,具体说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大致意思就是这本书以后如果被有缘人捡到还回来,就把信物给他。这个人将在大劫将至之际带领我们度过劫难。”正知拧眉回忆着。
“这么多年下来经书一直放在祖师堂里,谁都没想到会丢。要不是师叔祖…我也没想到你还真能还回来这本书,那这么说,牌子你也拿到了?”
正知这么一说,总算解开了王墨这一路上山的谜团,但王墨心中却更加迷惑,心中完全不信。
宋朝的道士那时候就知道他王墨能捡到这本书然后还回来?
虽然这么多年查不出问题的心疾和体内那股内气让他已经开始动摇无神论的观念,但要说千年之前的古人能预言到如今发生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信,大劫之说,更像是江湖中人忽悠世人的话术。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是不是过程中也发生过类似还经的事,只不过无人知晓。
王墨将牌子拿出来递给正知,正知接过细细端详。
“就是普通的桃木刻的,破见悟真?”
正知看了一会,将牌子还给王墨,“算了,千年以前的故事听听就行了,你现在既然已经入观,那就先聊聊你的想法吧。”
“你愿意成为一个道士吗。”
王墨睁大眼睛歪了歪头,“怎么可能”四个字到了嘴边,但想了想入观的初衷,他不得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觉得,道士是什么呢?”正知似乎来了点兴致,又问道。
王墨思考了一会,答道:“道士就是…有道之士?”
“那什么是有道之士呢?”正知再问道。
“有自己对世界,人生,价值的理解,能贯彻自己的三观,并将其付诸于行动。
知为行之始,行为知之成,方为有道。”王墨越说越流利,说完后怔怔出神。
“好家伙,你这是圣人的道啊。”正知不由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可以是你的道,但还不是你的道。
你的方向可以选择,但你的路,要一步步去走。
等你下次停下再回头的时候,这一路的脚印和风景,才能算是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