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与鞭炮响彻天际，湖坑镇内外热闹非凡。
不知不觉中一年就这样过去，小镇里张灯结彩迎接新年，除夕夜的欢庆感染着每个人。志彬自然还是买了一大堆爆竹来提增节日气氛，各种炮仗从早上放到现在，上次这种阵仗还是志彬刚刚回国那会儿，但与当时那种浮夸和高调不同的是，志彬如今已经变得格外沉稳。似乎回国后的经历不止带给他无限感慨，更多还是厚积薄发的沉淀。
毕竟那时候他只想着光耀门楣，却未曾思考过那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炫耀只会带来旁人的白眼。如今在一众亲友的鼓励下，这个年富力强的男人也摩拳擦掌，终于准备大展身手。
现在基金会运转状况不错，他的皮革厂也稳步扎根，而且刚投资的快餐连锁店都开始有了起色。志彬正以最实际的行动来回馈乡民，一切都开始向好发展。
下午时分，志彬提着一大堆东西驾车来到厂区，值班门外也没想到大过年的老板会过来。
“林总，今天过年都放假了，还忙着到厂区来啊？”
一名皮革厂保安笑着打招呼，志彬抽出一支烟递过去，也笑脸回应：“不是还有你们没放假嘛，大家照看厂子也辛苦，都没时间回去吃年夜饭。我特意订了些菜打包带过来，就当是犒劳一下你们了，过来也顺便叮嘱大家一句，春节期间千万要做好防火安全。”
“放心吧林总，我们一定把厂子看守好，从建厂以来您时时刻刻把我们当家人一样牵挂，大家说什么也要各尽其职…”
这个厂子是志彬回国后的第一笔投资，虽然没有大量倾注精力，但好歹也算是他自己考察过最稳妥的行业。当初建厂的时候也没怎么大宴宾客，甚至连剪彩仪式都是寥寥几位合作伙伴一起进行的，他似乎与之前那个张扬的自己判若两人。
其实作为海归老板，他也算见过不少世面，本来心里也有很多超前的想法，但志彬还是决定以供应链底层的原料生产开始做起。毕竟这种行业几乎不会亏损，一来是为了积累人脉，二来这种手工加工业也属于人员密集型的厂子，只要能变相为家乡人口流失情况做出止损的事业，那当然要比单纯捞金强得多。
送完饭菜，志彬又在厂区各处视察了一圈，这才准备回振福楼吃年夜饭。
其实这件事他本可以叫林洋来做，或者随便叫个秘书都行，但志彬一直以来都继承了他老爹的习惯，只要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只要有闲暇时间，最好是亲力亲为，这样大家才会打心眼里尊重他，愿意真正为公司出力，而不是仅靠每月固定的那些工资笼络人心。
而在返回土楼之前，他又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立刻又调转车头，直奔镇卫生院。
输液室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当值的护士因回不去家而一脸不乐意。这边志彬刚刚走进去，就见文哥正满脸认真地看着桌子上那堆图纸。
“文哥，还忙着呢？”志彬苦笑两声，摇头叹道：“过年都不肯给自己放半天假吗？”
“哦，阿彬来了？真是抱歉麻烦你跑一趟。”志文说着收起桌面上的这堆杂乱，一股脑塞进包里，才举着输液架上的药水瓶离开。
“这有啥麻烦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医院过年吧？”志彬笑着去给值班护士打招呼，准备让文哥带上吊瓶回去，至少团圆的时候不能缺席。
其实志彬一开始还不知道文哥还在医院里疗养，虽然上次他听说过志文由于过度劳累晕了过去，但他以为这点小事应该很快就好了。没想到一晃过了一个多星期，文哥的身体还是没有调整过来。而今天除夕夜按理说所有人都要齐聚一堂，他也是从三伯那儿才知道志文居然这么长时间了还在打吊瓶，随后就让志彬去顺道接一下。
三伯这么做，也是想让兄弟俩多接触接触，虽然这哥俩早已不想当初见面那样生分，但老人也很清楚，志彬心里的疙瘩估计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化解。
其实一开始他是打算让林洋去接的，不过洋洋这会儿正在后厨帮忙，三伯又指名道姓让他去跑一趟，志彬只好答应下来。另外一方面，想到文哥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日子，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再加上他本身又是个工作狂，这次累到在工地上想必也是身体支撑到了极限，像他这种为了事业完全不顾身体的性子，之前说不定已经透支过很多次了。
“要不，咱把针头拔了吧？反正就剩这点药了，今天大过年的，我顶个吊瓶回去怕晦气。”
志彬没做声，倒是那护士急忙叮嘱道：“这不行！都是按剂量给你开好的，你身体炎症反应有多严重心里没数吗？你要嫌碍事的话，要么就在这打完。”
这时志文也打着圆场，觉得家里也没谁会真的在意这种小事：“吊着就吊着呗，反正离开饭还有一会儿，回去给你滴快点，不影响你拿筷子就行了。”
二人说罢举着瓶子离开了卫生院，而志文又是个讲究人，硬是把节流器开到最大，在车里晕乎乎坐着等到瓶子滴空，才肯拔了针头走进大门。当志文跨步迈过门槛时，他还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要不是志彬在跟前扶着，说不定就又得送回医院去。也是这时候，志彬才知道文哥这病情有多严重，也不知道他究竟多久没有好好体检过，身体是否真有什么大问题…
“阿文，身体好些了没？等会儿能不能陪我喝两盅？”三伯从后厨出来，给兄弟俩发烟打招呼：“你今天来这么晚，是要先自罚三杯呀。”
志文还没回应，倒是志彬率先替他回答了：“文哥应该是真喝不了，刚才走的时候，人家医生专门嘱咐了，咱可别大晚上又给送回医院去。”
“哈哈，你看看，还是你弟弟心疼你。没事，等会儿让他帮忙把你的那份一起喝了哈哈…”说着，老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八卦起来：“你这孤家寡人的，以后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实在不行，我让你三娘帮忙看个媳妇，都这么大岁数了，老了也要有个伴啊，总不能一直单着嘛。”
“哈哈，我是一个人过习惯了，再说了，我这闷不作声的性子，一般人谁受得了啊。”
“哎，硬撑着怎么行？什么时候觉得一个人孤独了，也别忘了随时找我帮你牵线哦。”
好不容易摆脱了三伯的絮叨，志文赶紧找了个座闭目休息，看样子这段时间即便在医院躺着，他平时也没怎么闲下来。
不一会儿，热饭热菜上桌，林洋去门口点燃一挂鞭炮，年夜饭也在欢声笑语中开始。
但比起上次苏榕寿宴，今天来振福楼团聚的人明显少了许多，这张大圆桌连一半都没坐满，即便林哲贵依旧做出了一大桌分量十足的佳肴，今天显然是要浪费不少。
这也正常，在族内亲朋离开振福楼之后，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家族分散为更小更远的单元，过年也肯定会围绕自己新的小家庭，当年那种胜景自然很难复现。
“哲贵哟，今天你又做这么多，咱们肯定吃不完的。”苏榕老太太抄起筷子，看着满桌琳琅也忍不住感慨起来：“当年哪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现在倒是不愁吃喝了，这些娃娃又一个个不愿意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咋样…”
“哎呀，年年有余嘛，今天过年可是万万不能吝啬的，小子们今年不回来，那是他们自己没福分，咱们吃好喝好，千万别亏待自己啊，来来吃菜…”
酒过三巡，大厅里清净许多，男人们纷纷去楼上打牌，年轻人大都出门溜达，剩余几位给小孩喂奶的姑姑姨娘闲聊，老人们守着电视，把春晚看得津津有味，不带娃的妇女则去后厨清洗碗碟，楼里似乎重归往日宁静。
此时只有苏谣眼神空洞，似乎回想起以往，她记得小时候这大厅里逢年过节几乎没怎么清静过。永远都有一大群人磕着瓜子聊天说笑，母亲也时常要去后厨烧水添茶。
倒是林洋觉得一切没什么不适应，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他，对这些传统节日的概念并没有深入骨髓，于是这种节庆团聚在他眼里反而觉得热闹。
“怎么？有什么心事吗？”
电视里播放起他不怎么感兴趣的歌舞节目，林洋也很快注意到姑娘情绪好像不太对。
“嘿嘿，没什么，就只是觉得人长大之后，很多东西都没有小时候有趣了。”
苏谣眨了眨眼，不太想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他，但林洋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姑娘的言外之意，即便小时候没有这种经历，他却能捕捉出那种异样。
“是不是，现在很多东西都没那么珍贵，所以心里没有那种欠欠的感觉，才让你觉得味道淡了？”林洋耸了耸肩，试着解释道：“用很多人的话来说，比以前没什么年味了是吗？”
“大概吧…我也说不清楚，也许你说的没错，只是我们慢慢变挑剔了。”
“不过我觉得，换种方式来想，现在我们每天的生活，以往就算过年也不一定能奢望得到吧。”林洋最终笑着答道：“辞旧迎新的意义，也是从小经历过才懂，这应该就是老爸他们常说的，文化民俗的影响力，只可惜我就没机会体验。”
林洋的话不假，他从小经历的除夕，无非就是一顿精致的饭菜而已，根本没有什么亲人团聚，也谈不上任何热闹氛围。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日子，冠以某个特定名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