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学的纯真与稚嫩悄然褪去,孩子们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又夹杂着些许不安,踏入初中的校门。他们本以为这只是学业的简单进阶,却未曾料到,初中的校园生活与小学相比,竟有着天壤之别。
大蒲洼村的民风实在让人难以启齿,村里逞强斗狠的不在少数,这种不良风气竟也悄然渗透到了学校之中。刚上初中,同学之间的相处,再也没有了小学时的那份单纯。曾经小学里的小打小闹,到了初中,竟慢慢演变成了激烈的冲突,甚至大打出手。尤其是大蒲洼村的学生,仗着人多势众,总是喜欢欺负其他村的同学。
初一年级有这么几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家伙,个个膀大腰圆。他们可一点都不安分,课间的时候,常常纠集在一起,从一班晃悠到四班,一路上惹是生非,专门挑事打架。瞧,他们看到有同学在认真学习,就不怀好意地凑过去,伸手拍拍人家的肩膀,嘴里还问着:“哥们儿,你服吗?”被问的同学开始往往一脸茫然,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心里纵使窝火,但为了不惹麻烦,也只能无奈地说:“哦,我服!心服口服,外带佩服!”这话就如同他们的通关密语,每次听到,这几个家伙便哈哈大笑,满意地离开,不再继续找事。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欺负,他们偶尔也会碰到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人家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直接甩一句“滚蛋!”那可就热闹了,教室里或者操场上,瞬间就会变成他们的“战场”,一场暴力冲突在所难免。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加上一些不良传媒的影响,初中生打架的风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像小学时,打两下、或者把对方弄哭就算了,现在他们打架,非要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才肯罢休,有时候甚至会打得见血,场面十分吓人。
令人无奈的是,学校领导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太上心。只要不闹出严重的伤害,老师们往往都不会出面干涉学生打架。在他们眼中,这或许只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不值得大惊小怪。可他们却不知道,这对学生们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期中考试后的一个大课间,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校园里,然而校园里的气氛却一点也不平静。初一的四个“校霸”又开始在四个班乱窜了,为首的是四班的马海龙,他身材高大壮实,往那儿一站,宛如一堵厚实的墙。他带着其余三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二班。
此时,郭凡正趴在课桌上打盹。昨晚他家收拾红果,忙到很晚,今天上午实在困得不行,就想趁着课间补补觉。全班同学看到四个校霸进了班,就像见了瘟神一样,纷纷跑了出去,生怕惹祸上身。这四人径直走到郭凡身边,伸手就拨拉着郭凡的脑袋,嘴里还喊着:“喂!醒醒,醒醒……”
郭凡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还没看清是谁,就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谁让你在班里睡觉的?”对方的语气充满了挑衅。
“我困着呢!别打扰我!”郭凡不耐烦地回应。
“要睡出去睡去!”说着,一个人伸手就揪着郭凡的耳朵,想把他往外拉。
郭凡一下子就急了,他用力打开了那个校霸的手,然后一脚踹到了对方的肚子上。由于从小干农活,郭凡力气大得很,这一脚直接把那人踹倒在地上。其余三人见状,顿时怒火中烧,马上撸起袖子,围上来殴打郭凡。郭凡一边招架,一边躲闪,退出了教室。可他还是被打了好几拳,踢了好几脚,明显吃了亏。
就在这时,为首的马海龙突然发出“哎呦”一声惨叫,整个人顿时趴在了地上。原来是韩清洋赶来搭救郭凡了,郭凡看到清洋,顿时来了力气。两人齐心协力,把这几个校霸一顿痛揍。这几个所谓的校霸,从小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虽然长得膀大腰圆,那都是因为家庭条件好,营养充足。他们平时就仗着人多欺负同学,今天碰到清洋和郭凡,算是栽了跟头,吃了大亏。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场更大的风波似乎正在悄然酝酿。
放学后,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四高台的十几个同学像往常一样一起回家,可他们不知道,危险正在悄悄逼近。出了校门没多远,他们就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初二的学生,人长得又黑又壮,是学校的体育生,名叫赵海亮。他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号称“乡中三霸”之一。赵海亮旁边站着今天挨打的马海龙那四个人,还有三班一个叫张新的小个子男生,也跟着来凑热闹,这些人都是蒲洼村里的学生。再看看四高台这边,只有清洋、郭凡、清泽、李伟、金栋五个男生,明显处于劣势。
“唉!站住!你们俩今天干嘛欺负我兄弟?”赵海亮刚一开口,就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我们没欺负他们,我在班里睡觉,他揪我耳朵。”郭凡气愤地指向那个揪他耳朵的校霸,这个家伙可能是被郭凡打怕了,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要不这样,你给我几个兄弟道个歉,认个错,今儿就算过去了!”赵海亮不依不饶地说。
“我道什么歉?要道歉也得他们四个道歉!”郭凡毫不示弱。
“嘿!我看你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咱俩去旁边练练?”赵海亮被郭凡的态度激怒了,直接发出了挑战。
“练练就练练,谁怕谁!”郭凡也不甘示弱,准备迎战。
“等会!”清洋赶紧拦住了郭凡,然后对赵海亮说,“同学,看来今天你是想替他们几个人出头了?”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好抱打不平!看不惯你们欺负我兄弟,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俩不可!”赵海亮说得义愤填膺。
“那也行!要不这么着,咱俩去旁边比划比划,要是我输了,我们给你们道歉,要是你输了,从今往后不许再找我们麻烦,你们四个也别串班了,这样行不行?”清洋冷静地提出建议。
“嘿!今个我还碰到一个硬茬啊!行,就按你说的办!”赵海亮没想到清洋会这么说,不过他也不怕,一口答应了下来。
郭凡一听,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清洋:“这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你替我挨打!”
“你放心吧!我能教训他。”清洋自信满满地推开了郭凡。
这时,清泽也走了过来,他拉住郭凡,“你就信我哥吧!他要是打不过这家伙,咱们合起来也白给。”
郭凡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清泽这么自信,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上前解救清洋。
韩清洋和赵海亮往公路旁的空地走去,旁边顿时围拢过来一群刚刚放学的学生,有不嫌事大的还吆喝着:“有打架的,快来看啊!”他们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看这场初二体育生和初一学生的较量,到底谁输谁赢。
韩清洋和赵海亮站在空地上,周围的学生们围成了一个圈,大家都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仿佛在期待一场精彩的表演。
“你小子瞅好了,别说我欺负你!”赵海亮率先发动攻击,他一个箭步窜了上来,右脚直蹬清洋的小腹,动作迅猛有力。清洋不慌不忙,往后闪了一下,轻松地躲过了这一脚。赵海亮紧接着又是一窜,一记直拳朝清洋的左脸打来,清洋往旁边一闪,再次轻松化解。接下来,赵海亮接二连三的进攻都被轻松地化解,他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老躲来躲去的多没意思,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赵海亮恼羞成怒,开始出言讥讽。
“我怕出手伤了你,这么让着你,还没看出来?”清洋不紧不慢地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嘿!鸭子嘴、还挺硬!”赵海亮被彻底激怒了,又开始了一轮新的攻击。
说起韩清洋,他还算会一些功夫,这得从他小时候说起。清洋的二姑远嫁到杨家坨镇的大杨庄,多年来一直悉心打理着家里的十几亩菜园子。清洋有个大表哥,名叫杨建新,小时候便跟着父亲在市场卖菜。在那个年代,菜市场竞争极为激烈,完全是弱肉强食的局面,为了争地盘,建新常常与他人发生冲突。起初,他总是被揍得灰头土脸,但后来在农闲时,建新拜了镇里的一位师傅学习武术。这位师傅传授的武术叫古壮拳,据说源自南方边远地区。
自从学了古壮拳,建新就像换了个人。每次出去卖菜,再遇到冲突,他几乎战无不胜,久而久之,竟在杨家坨一带打出了小名气。清洋五岁那年,十几岁的杨建新已能独自赶着马车来大蒲洼卖菜了。他第一次来大蒲洼,就和街里的几个小混混干了一架。那一战,杨建新一战成名,从此再来大蒲洼卖菜,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建新每次来大蒲洼,都习惯住在老舅家。住下之后,他总会兴致勃勃地给两个表弟讲述自己卖菜的经历,那些充满惊险与刺激的故事,听得清洋和清泽如痴如醉。在这位表哥的熏陶下,小哥俩对武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跟着表哥学武。说是学武,其实就是练习一些基本功,如扎马步、踢腿之类的。春生看到外甥教俩儿子练功,也没多说什么,只觉得孩子们活动活动筋骨也挺好。
这武术一练就是七八年,每到过年,或者夏秋两季蔬菜成熟、建新过来的时候,都会认真检查两兄弟的练功情况,还会传授他们一些新的招式。不过,在对练的时候,清洋和清泽可就只有挨揍的份儿了。毕竟他俩的武术根基还浅,和已经熟练掌握古壮拳的建新相比,差距实在太大。
渐渐地,杨建新发现清泽学武术时有些偷懒,练功不够勤奋,便没有过多地教他。而清洋则完全不同,建新惊喜地发现,清洋在武术方面的悟性极高,远超自己当年。于是,建新决定把自己所学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他不仅教清洋武术招式,还反复告诫清洋,习武之人要有武德,与人交手即便战胜了对手,也要给对方留足面子,不要轻易与人结仇,日后好相见。
如今,韩清洋已经长大,身高超过了一米七,体重也有一百二十多斤。经过多年的刻苦练习,他的武术水平有了很大的提升,现在已经能和建新对打对练了。这些年,市场上卖菜的人越来越多,竞争愈发激烈,建新来大蒲洼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清洋并没因表哥来得少就懈怠练功,他始终保持着对武术的坚持和热爱。
和清洋相比,清泽似乎不太喜欢运动。小学的时候,清洋拉着他一起练功,清泽总是找各种借口偷懒。今天碰到了赵海亮,清泽对哥哥充满了信心,所以他才赶忙拉住了郭凡,并让他放心,因为他相信哥哥能够应对自如。
此时,韩清洋心里明白,这个体育生的身体素质比自己要好,体力也很充沛,如果自己上来就和他硬碰硬,很可能打不过他,所以决定先消耗一下对方的体力,等他懈怠时再给他致命一击。两人又过了十几个照面,赵海亮的气息已经不匀了,出拳出腿的速度已不像开始那样迅猛了。韩清洋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试探性地挥舞着手臂,抵挡对方的拳脚攻势,想要摸清对方的底细。结果出乎意料,这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体育生,力量竟远不如自己预想的那般强大。正当他暗自思忖之际,赵海亮一记勾拳凶狠地打了过来。韩清洋眼神一凛,瞅准时机,右手迅速一磕,精准地磕开对方的手腕,紧接着右脚如离弦之箭般飞快踹出。这一脚不偏不倚,正中赵海亮的小腹。好在清洋并未使出全力,赵海亮只是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狼狈不堪。
这一幕,让赵海亮感觉颜面尽失。在几十双围观的目光下,他面红耳赤,尊严仿佛被狠狠践踏。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不顾一切地朝着清洋扑了上去。清洋不慌不忙,找准时机,先是一连串敏捷的招架,巧妙地退了两步,待赵海亮收劲之际,他飞快地往前一窜,右腿如同灵蛇般快速插入对方双腿间,顺势用右肩用力一扛。刹那间,赵海亮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赵海亮艰难地爬了起来,眼神中已多了一丝胆怯。他这才如梦初醒,面前这个看似文弱书生的韩清洋,实力竟远超他的想象。
“刚才没把你摔着吧?”正在赵海亮犹豫不决之时,韩清洋已经快步上前,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眼神中满是关切。
赵海亮一时语塞,脸更红了,心里满是纠结。继续打下去,不仅会输掉这场较量,还会输掉自己的人品;就此罢手,却又觉得下不了台。
“哥哥,刚才都怪我偷袭了你,其实要是开始就和你动手,我肯定打不过你,你可千万别见怪啊!”清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赶紧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没事没事,其实我也是一时大意,今个就这样吧!”赵海亮感觉对方给足了自己的面子,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清洋,和张新一个班的。”清洋微笑着说,同时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张新。
“行,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以后在乡中谁敢欺负你,就报我赵海亮的名号。你们几个过来,给我兄弟赔礼道歉,以后别没事找事了!”赵海亮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中满是豪爽,还让马海龙等人过来道歉。
以马海龙为首的四个学生,今天本想让赵海亮给自己出口气,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情愿地走过来道了歉。
清洋也没想到这个体育生竟是号称“乡中三霸”之一的赵海亮,今天误打误撞竟结识了这么一号“人物”,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其实今天我们都有不对的地方,幸亏赵大哥出面给解决了,咱们以后还是好同学。”
“行了行了,都赶紧回家吧!你们哥几个也慢点!”赵海亮遣散了双方人马,和清洋告别后,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
“清洋,你真行,真给咱们哥们长脸!”这时,郭凡才从刚才的打斗中回过神来,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清洋。
“行了,咱们都赶紧回家吧!”清洋招呼着四高台的一群伙伴,大家骑着车子,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李伟和金栋不停地夸赞着清洋,明菲则不时地偷看着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今天重新认识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清洋的形象在她的心里也瞬间高大了起来。
自从学校里发生了这件事,初一年级的氛围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家再也没看到马海龙领着一群人在四个班乱蹿的情景。这些曾经躁动不安的初中生,仿佛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开始有所收敛。这些学生正处于青春期,往往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只有吃了一次当头棒喝,才能真正醒悟过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初中生对男女之情的关注度明显增加。一方面,他们步入了青春期,觉得自己已长大成人,开始对家长的管教产生抵触情绪,叛逆心理也随之而来;另一方面,学校缺乏对学生进行适时的心理健康教育,再加上社会上一些不良传媒的误导,让这群正处于青春期的七零后变得迷茫且无所适从,很难找准人生的方向。
校园中男女生早恋的现象越来越多,从初一开始就已初见端倪。各种随之而来的八卦新闻在校园里四处传播,搞得乌烟瘴气。冰天雪地的寒冬降临,很多离家远的初中生中午不回家,学校的火房收取五分钱的煤火费,为学生熥饭。可一旦赶上老师第四节课拖堂,领回来的饭盒早已冰凉,只能在班里的炉子上再烤一烤。吃过午饭的学生们无所事事,有些男生开始打闹嬉戏,有些女生则窃窃私语,还有些男女生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地谈情说爱了。
据不完全统计,在九十年代初的大蒲洼乡中,辍学的女生不少是因为怀孕,而被开除的男生,一半是因为打架斗殴,另一半则是和女生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孩子们在村子里上小学时,老师如同父母般认真地管教每一个学生。然而,当他们离开村子,来到外面的世界,感觉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在青春荷尔蒙的刺激下,做出了一些让家长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些管理得好的初中校,学生们大多还能安心学习;而管理差的学校,孩子们却沾染了社会的不良风气,变得暴戾、堕落。
为了防止学生早恋,大蒲洼乡中每学年都要进行一次重新分班。年级主任通常会把班主任认定有早恋倾向的男女生分到不同的班级,以减少他们接触的机会。但这种解决办法治标不治本。清远县的教育教学虽然设置了生理卫生和心理健康课程,但苦于师资的不足,无法真正完成对学生进行生理心理等方面的教育工作,更无法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教育局每年都会下发试卷抽查生理卫生课的开设情况,可一旦某些学校被抽中,往往是两个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对着试卷找答案,台下的学生则眼巴巴地等着抄答案。出现这一状况,不仅是由于师资和硬件的不足,更是源于教育系统从上到下的不作为,让学生本应受到的教育无法得到贯彻落实。
九十年代,我国农村教育的现状就是这样,城乡二元结构的极大反差,导致教育出现了两极分化,落后的思想意识已无法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而解决这一矛盾的根本办法,就是要大力发展农村经济,优化产业结构,从而带动农村教育向前发展。因此,城市化是解决我国二元社会结构矛盾的必由之路。
中国农村的城市化是解决教育问题的方向,但在这一漫长而艰难的道路上,需要的不仅仅是政策的推动,更需要全社会对农村教育的关注与投入。每一个学生都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权利,都应在成长的道路上得到正确的引导,而不是在迷茫与堕落中迷失自我。此时,在这条道路上,有多少像大蒲洼乡中这样的学校,在迷茫中摸索,在困境中挣扎。又有多少这样的学生,他们又将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