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蒲洼这个地方,西北风从入冬就开始呼啸起来,要断断续续地刮到来年春末。等到割完苇田,一年的农活才算忙完。这时候,生产队的牲畜都闲了下来,各队的队长便开始张罗着拉脚了。
拉脚,说白了就是用马车载客或者运货,在北方农村,主要是用骡马车运输生产资料和生活物资。四高台生产队常常把一车车淘好的苇子卖到别的乡镇或省市,再拉回红砖青瓦和沙石料,有时也会给一些工厂、供销社运送货物。拉脚的运费都是当场结清,没人会担心车把式卷钱跑路或监守自盗,毕竟那时候的人,思想单纯,诚实守信。
韩台生产队有七头牲畜,一头牛、两只驴子和四匹马。驴子平日里拉拉车、耕耕地还行,可要是外出拉脚,就有点力不从心了。那头牛虽说算是队里的主要劳动力,可拉车的速度比马跑得慢。这么一来,四匹马自然就成了拉脚的主力军。
拉脚是给队里挣钱的活儿,各小队长都特别重视这项副业。前几年,韩春发下了血本,焊制了四辆崭新的马车。车架是锃亮的镀锌管和螺纹钢,车帮和底盘用的是马口铁,轮胎则是宽大的铁瓦圈配上橡胶轮。这四辆车走在街面上,那叫一个气派,让韩台在其他三个小队面前扬眉吐气。
拉车的四匹马各有特点。那匹老黄马,性情温顺得像个老好人,春发让儿子德启来赶;黑马个头高大,模样看着挺唬人,其实它乖巧听话,加上力气不足,春发安排侄子德顺驾驭;小青马的毛色很特别,淡蓝色中镶嵌着许多黑色斑点,它个头虽小,但劲头十足,拉车拉犁都不在话下,韩德福一直使唤它;还有一匹枣红马,性子暴躁、不好驯服,可脚力却最好,只在春生手里还算听点话,别人都不敢轻易靠近,所以这几年一直是春生照料它。
那年,韩春生得了两个大儿子,秋后便没外出拉脚,结果二哥替他去的时候出了意外。韩春发套车时被马踢了裆,当场就疼晕了过去,在公社卫生院住了十几天才出院。社员们私下议论,这队长莫不是被踢废了。反正从那以后,谁都没见过他使唤这匹马。春发心里窝火,和枣红马较上了劲儿,想找个机会宰了它。可春生舍不得,他说畜生不懂事,人不能跟它置气。
七九年往后的三年冬天,清洋和清泽慢慢长大,乃英能独自照顾两个孩子,春生便继续给队里拉脚了。那时候,车把式一次外出,少则一周,多则半月,身上都带着货款和运费。因为周边有些地方治安不好,车夫们常常结伴同行,晚上住在大车店。所谓大车店,就是能住人、能歇马的旅店,吃喝用的东西都有。不过,车夫们还是习惯吃自带的干粮,给牲畜喂自备的草料。
生产队每天给车把式补助一块钱的伙食费,可别小瞧这一块钱,在这个年代,能买不少好饭菜呢。不过,大车店的好菜,也就是油渣熬白菜、肉毛炒咸菜之类的,好饭也多是高粱、玉米饽饽,或者籼米饭。车夫们一般让火房热一下自己的干粮,再让厨子打个辣酱、熬个白菜。要是赶上大雪封路,就得在店里住上几天,那可真是枯燥无聊。这时候,车夫们白天照料牲畜,闲下来就凑在一起玩长条牌,赌个三五元,吃饱三顿饭,便是倒头大睡了。
1980年的腊月,北风在华北平原上肆虐地横冲直撞,到处都是天寒地冻的景象。四高台的苇田大丰收,生产队的活儿一直忙到年底。春生带着三个侄子往冀州送最后一趟苇子,回家就该过年了。四辆大车拉着两人多高、方方正正的苇子垛,几个把式坐在车上,一路走一路吆喝,兴致来了就唱上几句,那叫一个自在惬意。
腊月二十九的下午,送完了苇子,几辆马车拉着红砖,德顺打头,春生押后,从齐河县往家赶。走到齐河与清城搭界,放眼望去,是大片贫瘠的土地,田里碱蒿丛生,甚是荒凉。
在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路上,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是那种28加重的“大铁驴”。骑车的是个壮硕的妇女,她驮着一捆青树枝,晃晃悠悠地冲了过来。因为路窄,车夫们只得勒住了缰绳。当“铁驴”来到春生车前,马儿冷不丁被树枝一刮,突然暴啸抬蹄,吓得妇女一个趔趄。春生使出浑身力气拉缰绳,可马车还是往前一窜,不偏不倚,正压在自行车前轮上。“砰”的一声,车胎爆了,瓦圈也变了形。
四人见状,急忙跳下车,快步走到妇女身边,把她扶了起来,询问有没有受伤。妇女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睛盯着自行车,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指着面前说道:“你们把我拉回那村子,到生产队把车给我修了!”
“行,只要您人没事就行,我们倒一下砖,把车给您抬上来。”四人顺着妇女指的方向望过去,隐约看到一个村庄的影子。一番商量后,他们把春生车上的砖倒出一半,分装到其余三辆车上,然后把“大铁驴”和青树枝搬上了车。春生调转车头,狠狠抽了一下闯祸的枣红马,载着妇女朝村子赶去,德福三人则继续向清城前行。
马车拐上一条蜿蜒的小路,慢慢找到了这个村子。村里大概有百十户人家,生产队就在村口,门旁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碱土窑生产队。刚进大院,妇女就扯着嗓子叫嚷:“老吴头,在里头吗?”
“他大嫂子,咋滴啦?”一位满脸褶子的老汉,搓着又黑又糙的双手,从屋里迎了出来。
“嗨!半路让马车碰了,轱辘给压扁了。”妇女满脸晦气地说。
“这大过年的,你人没事吧?”老汉关切地问。
“人没事,就是吓了一跳,咱也别为难人家,把车修好就得了。”妇女摆了摆手。
“行嘞!”老汉看了看这辆“铁驴”,转身从门房拿出一个新瓦圈、一把车条和一条新内胎,开始动手修车。
春生站在一旁,没说什么,卷了一袋旱烟,递了过去。老汉没接,只回了一句“先不抽!”便埋头干活。
这个老吴头干活十分麻利,他熟练地卸下车轮,拆下轴承和钢珠,用黄油仔细封好,然后就开始编条。个把小时后,车条编好了,车胎也被敲打着充足了气,新轮子稳稳地装了回去。
“吴师傅,您干活真麻利!算算多少钱?”春生又递上一根新卷的旱烟,笑着说道。
老汉接过旱烟,指了指地上的旧零件,问道:“这些、你还要吗?”
“不要了,都给您老了!”春生豪爽地回答。
“那行,给三十五块钱吧!”老汉吐出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
“好嘞!”春生答应得干脆,伸手便从棉猴外兜掏钱,可摸了半天,发现只有二十来块。他这才想起,身上还有四百多元的运费与货款,放在里面制服的上兜。于是,他急忙伸手去掏,本想捻出两张“大团结”,可一着急,意外发生了。四十多张大团结和十几张其它票子被他随手一抻,竟像雪花一样飞了出来。
老汉和妇女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看傻了。春生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赶忙蹲下手忙脚乱地捡地上的票子。他哆哆嗦嗦地数出三十五递给老汉,然后一股脑地把钱塞进棉猴的口袋儿。这时,那二人才缓过神来。
“老吴头,我有事先回去,树枝回来再驮!”妇女急匆匆地跨上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老吴头猛吸了一口烟,接过钱,看了看那妇女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然后神色凝重地对春生说:“年轻人,你赶紧走吧,能赶多快就赶多快,出门在外得加小心啊!”
“吴师傅,谢谢您!”春生感激地说。然后,他拉起缰绳,调转车头,麻利地窜上马车,扬手就是一鞭,大喊了一声“驾!”,马车驶出了生产队,在小路上疾驰起来。
马儿拉着半车砖奋力奔跑,时不时把春生颠得老高。春生坐在车上,心里七上八下,懊悔不已,后悔自己没在外衣兜多装点儿钱。他越想越害怕,心想如果那妇女见财起意,找人来抢,可就麻烦了,老吴头的话,似乎也在暗示这种可能。他暗自思忖,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韩春生心急如焚,可了劲地抽鞭子,马屁股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鞭痕。他又气又恨这匹马,性子太烈、毛毛躁躁的,净给他惹麻烦。可他又实在爱惜这匹马,毕竟它力气大,能干活,拉货跑得快。马儿从没被这样狠狠地鞭策过,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焦急,于是拼了命地往前跑,虽说拉着半车砖,速度却不比空车慢。
上了大路,春生回头望了望,见没人追来,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但他丝毫不敢让马车慢下来。又跑了十几分钟,他想让马儿歇一会,下意识地回头一望,顿时脸色大变。只见五辆自行车撵了上来,前面是四个男的,后面赫然是那个妇女,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镰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刀刃泛着寒光。春生的心跳陡然加快,真的害怕了,他一边使劲地抽马,一边飞速地思考对策。
“我不能让他们截住,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想到这里,春生咬了咬牙,迅速脱下棉猴,塞到砖缝里,又从随车布袋里找出一根麻绳,系在腰间。接着,他掏出电工刀子,“唰”地一下展开,稳稳地插在麻绳里。自从赶车以来,他就一直带着这把刀子,平日里还把刀刃磨得十分锋利。
“赶车的!给我站住!”后面的人越来越近,手中挥舞着镰刀,嘴里叫骂着,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春生充耳不闻,半坐在砖上,一边用力打马,一边磕断几块红砖,并不时警惕地瞄着身后。当前面的自行车靠近马车时,春生瞅准时机,使劲抽了几鞭子,随后把鞭杆插在腰间,半蹲着转过身,双手迅速拿起两块砖,朝着离他最近的人掷去......
第一块砖不偏不倚,打中了车把,自行车猛地歪了一下。这人还没回过神来,第二块砖已经飞到面前。只听“砰”的一声,红砖结结实实地拍在面门上,那人的鼻子和嘴巴顿时开了花,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哥儿几个,抓住他,今非宰了这小子不可!”第一个劫匪被打得暴跳如雷,捂着满是鲜血的脸,破口大骂。仍在追赶的其他几人见状也学乖了,他们一边骑车,一边左躲右闪,躲避着飞来的砖头。一人被打中头部,另一人被打中肩膀,不过他们穿戴很厚,并无大碍,仍穷凶极恶地拼命追赶。
春生一边大声吆喝着牲畜,一边不停地朝劫匪投砖,可几人还是慢慢地接近了马车。有个劫匪瞅准机会,企图窜上车,结果被砖砸到胳膊,疼得他“哎哟”一声。于是,他改变策略,想要超过马车,把马逼停。这时,春生眼疾手快,抽出了腰间的马鞭,朝着那人脸上狠狠抽了过去。
由于经常赶车打马,这条鞭子已经被春生使熟了,又紫又亮的鞭杆便是最好的证明。虽说赶不上马戏团的水平,但这条两米多长的牛皮鞭,此刻成了他最有力的实战武器。“啪!”当鞭梢裹挟着凌厉的劲风抽到那人脸上时,脸皮瞬间裂开,鲜血迸溅而出。
人在生死关头,要么心理崩溃,等待死亡;要么激发出最大潜能,放手一搏。春生的表现无疑是后者。今天的鞭子,可能是春生这辈子抽得最准、最狠的一通。几个劫匪脸上都挂了彩,尤其是那个妇女,被春生一鞭斜抽到左眼和鼻梁骨,惨叫一声,顿时栽倒在路旁,捂着血肉模糊的脸,痛苦地哀嚎。
他们被春生的勇猛吓住了,不敢再追,把车扔到路边,捂着受伤的部位,眼睁睁地望着这个生猛的车把式渐行渐远。有个受伤轻点的,心有不甘,提高嗓门喊了一句:“爷们儿!敢告诉哥几个你哪个堡子的吗?”
春生没有理会,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可劲地抽着枣红马。此刻,他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脸上满是疲惫与紧张,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毅。
又跑了半个多小时,任凭春生怎么抽打,马儿也是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慢吞吞走着。春生也没了刚才的力气,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车上。他穿上棉猴,坐在砖上,颤抖着双手卷了一根烟,点着后猛吸了几口。
信马由缰地又走了一段路程,车子到了一个村口,春生知道这是东堤头乡,已经是清城的地界了。他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村口有个篱笆围成的大公厕,春生把马车刹在了公厕旁,又给马倒了些草料,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进去。刚刚的生死较量,让他折腾出一身汗,湿透的棉衣此刻贴在身上,让人浑身发冷。憋了许久的一泡尿终于可以释放了,他解开裤子开始小便,突然心口窝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在一片昏黄的天地中,春生独自赶着马车,拉车的还是这匹枣红马。高大的马头迎着暗红的夕阳,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黄沙,迎面扑来,粗大的沙粒打在脸上,半张脸凉凉的、疼疼的,像被小刀割着一样。天渐渐地黑了,他远远看到了自家的三间土房,乃英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带着四个孩子在大门口迎着他,孩子们欢呼雀跃,朝他飞奔而来。春生高兴得扔下鞭子,张开双臂,朝着家人奔去。可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孩子的那一刻,天突然变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家人和房子也瞬间消失了。春生心急如焚,使劲地往家跑,可每跑一步,都感觉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薅住了领子,动弹不得,不能前行半步。
“喂!师傅,醒醒、醒醒......”
“你说这人是不是抽风了,摸摸他还有气吗?”
“有气,是活人,喂!醒醒......”
春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炉灰渣,还有一双大棉鞋。他吃力地朝上方看了看,一个男人正拉着他的棉猴帽子。
“嘿!他醒了!”这个人赶快扶起了春生,另一个人也搭了把手。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趴厕所里了?”
春生缓了缓神,摸摸自己的右脸,已经破了,应该是摔倒时被地上炉灰渣划破的。他有气无力地说:“刚才尿尿,不知怎的,心口难受,眼前一黑就栽这了。”
“我说你这赶车的,别人赶车都搭个伴,你怎么独来独往呀?”旁边的人关切地问,“你是哪人呀?今天还能到家吗?”
“我是大蒲洼的,趁天亮往回赶,夜里应该能到!”春生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另一人说:“那你回去可得注意,这天都快黑了,我们村没大车店,要不你就在我们大队凑合一宿吧?”
“没事,谢谢两位老哥了,我抓天亮赶紧往回走吧!”春生感激地说。
春生随两人走到外面,额头上的汗珠被冷风这么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许多。马儿已吃光了地上的草料,他放下车闸,和两个老乡道了别,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路。
半夜时分,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割着面庞,春生疲惫地赶着马车,缓缓驶入韩台生产队。停稳马车后,春生卸完了半车砖,每一块砖的搬运都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接着,他又强撑着去喂马,看着马儿咀嚼草料,他终于放松下来。待一切忙完,到家时已是后半夜了。
德福在晚饭时告诉乃英,说老伯的马车碰了一个妇女、要给人家修车,得晚些回来。于是,乃英做好了饭菜,守在灶台边,每当灶膛凉了她就加把火,将锅里的饭菜熥了一遍又一遍,熬好的辣白菜在反复加热中已经变得软烂。
心里惦记着丈夫,她时而摸摸锅盖是不是凉了、时而走出院子向村口张望。寒冷的冬夜里,乃英把棉袄的领口裹得紧紧地,脸颊被冻得有些泛红,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但她始终翘首盼望着丈夫的归来。两个儿子在西屋的炕上熟睡着,稚嫩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两个闺女睡在东屋,屋内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暖。
春生刚迈进家门,乃英急忙挑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屋子。她快步走到堂屋东锅旁,舀出两瓢热水,柔声地对春生说:“快,洗手洗脸,暖和暖和!”这时,她才注意到丈夫的右脸破了,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疼地问:“这是怎么弄的?”
春生身体一僵,随即故作轻松地说:“下午解手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脸划破了。”他不敢直视乃英的眼睛,没把险些被抢的事说出来,怕她担心。
丈夫洗完脸后,乃英从西锅揭出三个棒子面饽饽,又端出半盆辣白菜,盛了一大碗高粱米稀饭。她的动作娴熟又温柔,每个举动都饱含着对丈夫的关怀。
“乃英,咱家还有酒吗?”春生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还有半瓶莲湖大曲,你脸上抹点吗?”乃英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碗橱。
春生微微摇头:“不抹了,我想喝两口。”
“给你炒俩鸡蛋?”乃英问道。
春生摆了摆手:“别炒了,留给孩子们吃吧!”
“那我给你拿酒去!”说着,乃英从碗橱上层拿出半瓶白酒和一个白瓷碗,轻轻放到里屋炕桌上。
“你再拿个碗,陪我喝点吧!”春生轻声说着。
乃英又拿了个小碗,坐在春生身旁。春生往自己碗里倒了半碗,又给媳妇倒了点,就着半盆烂糊的白菜喝了起来。
“咱家今年能结余多少钱?”春生忽然问道。
“现在有四百多块,过年得花一点,你问这个干吗?”乃英一边回答,一边疑惑地看着春生。
“我是想,咱闺女、儿子将来长大了,这三间土坯房肯定不够住,我想盖几间砖瓦房。”在昏暗的油灯下,春生看着两个熟睡的儿子,轻轻呡了一口酒。
乃英皱着眉头,一脸忧虑地说:“咱手头这点钱可能不够,估计还得攒两年。再说了,咱家旁边是大坑,也没地儿盖,房基地咋办?”
春生放下酒碗:“让二哥帮咱找郭永合说说,村西边土好,我想把咱家搬西头去。”
乃英有些担心地问:“西头好是好,但郭永合能批给咱吗?”
“问问再说吧,钱不够就跟大哥二哥借点......你再来点?”春生说着,给乃英的碗里又倒了点酒。
几口白酒下肚,借着微弱的灯光,两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三个饽饽、半盆菜和两大碗稀饭被春生吃得一干二净,他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华北平原的寒冬腊月,任凭屋外的北风如何肆虐,也吹不进这温暖的农家土坯房。两个火炕把三间屋子烘得暖暖的,夫妻俩躺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春生轻轻搂着乃英,两人憧憬着未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慢慢地,他们抱在了一起,在这温馨的夜晚,共同编织着美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