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蜷缩在冷宫偏殿的檐角下，单薄的素衣裹着清瘦的身躯，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仿佛一株随时会被风雪折断的枯竹。眼尾的赤泪痣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像一滴凝而不落的血珠。他抱紧怀中取暖的白猫雪团，听着远处暖阁传来的丝竹声——那是二皇子为庆贺生辰摆的夜宴，觥筹交错间，他这祸星连残羹冷炙都分不得半口。
青砖地上凝着薄霜，墨轩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结成冰花。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瓣，指腹摩挲着花瓣上凝结的冰晶，忽然想起母妃生前最爱的绿萼梅。那时璃妃总爱折梅插瓶，还会用梅蕊上的初雪给他煮茶，如今冷宫院角的梅树早被宫人连根掘了，说是"妖木惑主"。
"三殿下怎的在此受冻？"李公公佝偻着背从月洞门转出，缺了食指的右手提着食盒，疤痕纵横的脸上带着慈色。他褪下灰鼠皮大氅披在墨轩肩头，氅衣内里还缝着去年冬日璃妃亲手绣的缠枝莲纹。
食盒掀开时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蟹粉酥的香气混着龙脑香扑面而来。墨轩喉头微动，却将漆盘推向角落："给阿箬送去罢，她前日替浣衣坊顶罪，怕是还饿着。"话音未落，琉璃瓦上传来金铃脆响，二皇子墨坤的蟠龙纹锦靴踏碎檐上残雪，八宝璎珞腰佩叮当作响。
"三弟好大的善心！"墨坤指尖把玩着鎏金暖炉，炉身浮雕的饕餮纹正对墨轩眉心，"只是这冷宫的奴才，配吃蟹粉酥么？"他蟒袍下摆扫过食盒，精致的点心滚落雪地，被皂靴碾作碎渣。雪团龇牙低吼，翡翠色的猫眼里映出墨坤腰间悬挂的玄铁令牌——那是羽林卫的调兵符。
梅枝忽然无风自动，大皇子墨乾执《山河志》缓步而来，月白锦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雪光中流转。他足尖轻点碾过糖渣的雪地，靴底暗藏的机关弹出枚银针，直刺墨轩膝弯："三弟这跪姿，倒比太庙祭祀时端正些。"
墨轩闷哼一声，殷红在素衣上晕开。李公公缺指的手猛然攥紧，袖中暗藏的龟甲闪过幽光。雪团突然跃起抓向墨乾面门，却被玄铁令牌击中腰腹，哀鸣着跌进枯井。墨轩瞳孔骤缩，井底传来铁链挣动的铮响，恍惚间似有红衣在虚空中飘荡。
"够了！"皇帝的声音如冰刃破空，九龙冕旒在廊下宫灯中投下狰狞暗影。老太监曹德全捧着鎏金暖炉亦步亦趋，炉中燃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那是用南海鲛人脂特制的贡香。
墨乾墨坤瞬间收敛戾气，躬身退至两侧。皇帝的目光掠过墨轩染血的衣摆，在赤泪痣上停留片刻，忽然抬手将暖炉掷向枯井。炉中香灰倾泻，井底顿时传来凄厉尖啸，无数赤链蛇顺着井壁窜出，却在触及雪地时化作冰雕。
"传旨。"皇帝抚弄着翡翠扳指，扳指内圈刻着璃妃的闺名，"三皇子墨轩性情乖戾，即日起禁足观星台，着国师玄冥子亲自管教。"
墨轩被羽林卫架起时，瞥见李公公缺指的手在背后结印，枯井中飘出缕缕黑雾，凝成母妃临终前的口型："等。"
观星台寒风刺骨，二十八星宿灯在玄铁阵盘中明明灭灭。玄冥子手持陨铁拂尘，道袍上的北斗七星用冰蚕银线绣成，随呼吸泛着冷光。他拂尘扫过墨轩后背，单衣碎裂，露出肌肤上暗金的符咒纹路——那日太液池中，溺亡的璃妃用最后灵力刻下的护身阵。
"荧惑归位，万煞朝宗。"玄冥子掐诀引动天雷，紫电在墨轩周身游走。少年咬破舌尖血吞入喉，腕间铁链上的蝌蚪文忽然倒流，眼尾赤痣迸出血线。恍惚间见母妃魂魄在阵外嘶喊，发间翡翠步摇淌下血泪，落地化作并蒂莲。
子时的更鼓惊破死寂。墨轩瘫在阵眼中央，浑身经络如被火焚。李公公佝偻着背闪入观星台，缺指的手捏碎龟甲，阵盘顿时裂开缝隙。他将沾着鹤顶红的银簪塞进墨轩掌心——那是璃妃的旧物，簪尾刻着剑门关地图。
"老奴撑不过三更了。"李公公咳出黑血，袖中滑落半块兵符，"冷宫枯井通往外城水路，殿下...咳咳...要活着走到青州......"
话音未落，羽林卫的火把已照亮台阶。墨轩攥紧银簪跃入枯井，最后回望时，见李公公引爆丹田，血肉化作屏障封住井口。雪团不知从何处窜出，翡翠猫眼里映着滔天火光，额间隐现与墨轩相同的赤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