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叹口气，摇头道：“唉……燕兄，我们遇上麻烦了。你看到没，那家伙变成了妖怪，咱俩今天怕是走不了啦……”
燕赤霞顺着他所指方向一看，果真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在半山腰上，幽深莫测。
“不愧是仙界……”燕赤霞喃喃。
“是啊！”宁采臣附和，“真是奇妙！”
“等我养好伤，我们再来拜访狐王吧。”林筱微擦干眼泪，坚定地说道，“我一定要除掉这只妖孽。”
燕赤霞皱起浓密剑眉，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个妖怪能打得过你吗？”
“应该不能吧……”
燕赤霞点点头，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离开这里，日后找准时机再来收服它。”
“不行！”
宁采臣断然拒绝道：“那么大的山，万一跑丢了怎么办？”
林筱微想了想，赞同道：“不如就暂且住在这儿，等待时机，或者我们把这山给炸了。”
宁采臣连忙阻止：“这不妥当，太危险了……”
话未说完，两人忽听见山顶传来几声惨叫，凄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轰隆隆的响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整座山都要崩塌一般，大块大块的碎石滚落山坡，将林子砸出一条条裂缝，乱石穿空，烟尘漫卷。
“哎呀，糟糕！”宁采臣急了眼，“是妖怪引发了火灾，快走！”说罢，拉起二人拔腿狂奔。
三人脚底生风，飞身掠过数棵粗壮古树，终于逃脱了火海。
刚才发生爆炸的地方，原先是一片茂盛的森林，现已化作火海一片。火势越烧越烈，将周遭一切都吞噬殆尽。
幸亏他们跑得快，否则早被烧成焦炭了。
“呼——呼——呼——”
喘息之余，燕赤霞回首望去，只觉满目苍夷、触目惊心。他心念急转，问道：“宁兄，你刚才可有听见什么异常声响吗？”
“嗯？什么声响？”宁采臣努力搜寻着刚才的记忆，“没有呀……咦！我好像想起来了，有人在喊救命。”
“谁？是狐妖吗？”
“不知道，我们快去看看！”
三人循着声源往前赶路，不久之后就来到了一座破败的宅院前。
宁采臣指着墙头上挂着的一幅字画，道：“我记得那儿！好像写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后面还加了几个字，好像是什么‘不求众生怜悯’……我不懂那是啥意思，燕兄，你认识吗？”
林筱微也注意到了，疑惑地说道：“这是哪位大贤者的诗词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燕赤霞凝神观察片刻，道：“不像……”
三人站在原地商量了片刻，燕赤霞提议道：“这样吧，我去探一探究竟，如果确实没事，你们俩就赶紧撤退。”
“可是……”林筱微有些犹豫。
“别担心，我有分寸。”
燕赤霞纵身跳上屋檐，俯瞰四野。
他闭上双眼，用精神力感知四周，发现有一股极强的阴邪怨念，隐藏在这座宅邸之内。他猜测这必是妖怪的巢穴无疑。
突然间，那团怨念暴露在阳光之下，散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直冲云霄。燕赤霞吓了一大跳，立即闪避到远处。
“那是妖气？”
“应该是吧……”宁采臣有些畏惧，“它们居然有这种手段，真厉害呢！”
燕赤霞点点头：“不管怎样，咱们都要尽快离开，免得被波及。”
宁采臣和林筱微都表示支持。
于是，三人沿街返回客栈，匆匆吃过午饭，带上行李，匆匆赶路。
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交流着。
“燕兄，你有什么打算？”林筱微轻声询问。
燕赤霞停顿片刻，答道：“我打算先到洛京去探查一番，然后再回家乡。”
“哦。”
林筱微沉默了许久，又问：“你家乡在哪里？”
燕赤霞答道：“洛京西北五十多里，有个桃花谷，我的家在那里。”
“哦。”
宁采臣挠挠头，说：“我是江浙杭州人士，家里是做官的，祖籍湖广。”他说得有些赧然，脸庞涨得通红。
燕赤霞瞥了他一眼，调侃地笑道：“原来你是世家公子哥儿，难怪一表人才。”
林筱微抿嘴偷乐，宁采臣的脸更红了，讷讷地说：“我父亲曾任刑部尚书，因故辞职赋闲。我们家族虽然不富裕，却有一份清贵文雅的教养，不比其它豪绅权贵差劲。”他说完，朝燕赤霞拱手致歉，“我们家族并非世代经营盐铁生意，乃是以诗书闻名。”
燕赤霞点点头，“诗书礼仪，的确不可怠慢。”
宁采臣又补充道：“我的祖母，她年少时，跟随祖父赴京赶考，参加了科举，后来嫁给了当时的翰林学士张阁老。我祖父仕途平坦，一步步坐上宰相的宝座，我娘也是一品诰命夫人。”
燕赤霞笑道：“恭喜宁兄了！”
宁采臣摇摇头，语气中透着淡淡的遗憾，“可惜祖母英年早逝，我爹也英年早逝，若他们活得长一些，我就能够娶我娘亲，继承爵位了。”他叹口气，“唉，我也就罢了，偏偏我弟弟宁远不甘平凡，一门心思想要做状元郎。这孩子啊，太执拗了……”
燕赤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科举考试何等凶险，岂是他能轻易达到的，你也莫要太苛责他了。”
宁采臣颔首称是，转移了话题：“我们进去吧！”
燕赤霞点点头，正待踏入大厅，忽然听得背后的墙角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草丛里爬行。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窜出来，扑向林筱微。
林筱微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那怪物扑倒在地，那怪物尖牙利齿，狠咬住她的胳膊。
“嘶啦——”
她手臂上的衣袖被撕烂了，鲜血瞬间染红了白皙的皮肤。
“小微！”宁采臣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抽刀劈去，结果砍了个空，刀刃滑过妖怪的脖颈，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妖怪哀鸣一声，翻倒在地。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要害？”
林筱微捂着流血的胳膊，摇头说道：“没有……”
“你先休息一下。”燕赤霞蹲下去仔细检查妖怪，“这是什么东西？”
妖怪的体型巨大，浑身乌漆墨黑，两颗獠牙又长又尖，形态丑陋恐怖。它趴在地上，胸腹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燕赤霞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普通的妖怪。”
“呃……难道它是僵尸？”
燕赤霞点点头：“应该就是僵尸无疑。”
宁采臣惊讶地说道：“僵尸居然修炼成了妖怪，简直不可思议。我从小到大，连鬼都见过，还是头一次见到僵尸呢。”
林筱微也有些震撼，问道：“它是被什么吸引来的？”
“它的眼睛……”燕赤霞指指妖怪左侧的一双铜铃大眼睛，“它就是因为那对铜铃大眼，所以被妖物附体，变成了一具僵尸。这对铜铃大眼，绝非善类。”
“这对眼睛很奇特，像是某种法器。”林筱微沉吟着说，“我在典籍里见过，这种眼睛叫‘死瞳’，据说是妖物的眼睛，拥有夺人性命的神通。”
燕赤霞皱着眉头：“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们就麻烦了！”
“怎么讲？”
燕赤霞将目前的局势简单叙述一遍。
“我原本打算，先去洛京看望岳父，然后再赶往扬州。现在看来，我们得提前出发了。”
林筱微说：“那我们就赶紧收拾东西吧。”
燕赤霞看向宁采臣，说：“你还没告诉我们，你要到扬州做什么呢？”
“我……我……”宁采臣支吾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打算找几件古玩字画，送给祖母和父亲。”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燕赤霞夸赞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祖母已故，而且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我知道。”宁采臣苦涩一笑，“可是，我还想看看她，毕竟是我祖母。”
“那就不必了。”燕赤霞断然拒绝，“你们宁家祖上，也不缺金银珠宝。况且，你既然认祖归宗，自然该把心思用到功课上，切莫辜负了先帝对你的期盼！”
宁采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燕兄说得对，我的确不该辜负祖母的厚爱。我……我明日便启程去扬州吧！”
林筱微松了一口气，忙道：“好！那我和你一道走。”她抬眸望着燕赤霞，“你呢？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
燕赤霞迟疑片刻，说道：“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办，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路。”
“什么事？需要帮助吗？”宁采臣担忧地问道。
“不碍事，我自己就可以搞定，你们就不用管了。”
燕赤霞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宁采臣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个人离开了客栈，林筱微说：“这里距离扬州，快马加鞭一日足矣，咱们尽量走水路吧？”
“嗯，我觉得这样稳妥一点。”宁采臣赞许地点点头。
三人上马疾驰，沿途遇到村镇便停下歇脚。这天晚饭后，宁采臣突然肚痛如绞，拉了半宿肚子，第二天一早，就病怏怏地躺在床榻上，连床都下不了。
燕赤霞急得团团转：“这么严重？怎么回事？”
宁采臣虚弱地说道：“昨夜吃坏肚子了……”
“吃坏肚子也不至于拉成这样啊？”燕赤霞说着，扶起他，拿了一粒药丸塞到他嘴巴里，“快咽下去。”
宁采臣服了药丸，渐渐止住疼痛，脸色也恢复了一丝生机。
林筱微问道：“你今天还能赶路吗？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明日再走吧。”
宁采臣摇摇头：“我感觉好多了，今日应当无恙。”
燕赤霞催促：“好，那咱们即刻出发。”
宁采臣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来，燕赤霞将他背起，两人并骑向北边走去。
走了大概两天两夜，终于抵达扬州。
宁采臣说：“我要在扬州待三五天。”
燕赤霞说道：“你若有什么需求，便写信告诉我。”
宁采臣点点头，朝燕赤霞摆摆手：“我要先回府探望一下老母亲。”
“嗯，那你快去快回。”燕赤霞说完，策马而去。
宁采臣牵马返回府中。
府邸位于江南富庶之乡，建筑精美华丽，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宁采臣带着一名丫鬟，穿堂而过。
“公子。”一位丫鬟拦住宁采臣，低声询问，“您怎么了？”
宁采臣摇摇头，说：“我没事，你退下吧！”
丫鬟仍旧有些不放心：“奴婢陪您回房歇息吧！”
“我不累。”宁采臣坚持往前走去。
丫鬟只好叹了口气，躬身行礼后，恭敬地退下。
宁采臣回到自己院内，径直入屋休养。
一旁伺候的丫鬟，看着他进屋，忍不住轻哼一声，嘀咕道：“公子平日里总喜欢游荡，哪里会嫌路远呢。”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传入了宁采臣耳中。
宁采臣皱眉，冷声呵斥道：“出去。”
那名丫鬟吓得噤声，垂首站到门槛旁边。
宁采臣不想搭理她，转身走进里间。
他脱掉衣裤，正准备洗澡，忽听门口传来敲门声，隐约夹杂着女子的声音：“公子，奴婢方才去厨房拿饭菜，恰巧碰见厨娘做饭剩下的馒头，就捡回来喂鸡鸭，结果不幸摔烂了。”
“丢了便罢，不必再回来了。”
宁采臣懒洋洋地躺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他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公子……”门外，那名丫鬟的声音有些凄楚委屈。
宁采臣翻个身，继续装睡。
不料，那名丫鬟又道：“公子，你若饿了就吩咐奴婢，奴婢立刻就来。”
“嗯……”
宁采臣敷衍般地答应着，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等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宁采臣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床边跪着一个窈窕倩影。
林筱微俯身，双目盯着宁采臣，柔声道：“你醒啦？肚子还疼吗？”
“呃……已经好多了。”宁采臣说道，他摸了摸肚子，“只是腹胀得厉害，想必是拉痢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