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空间里，捧着手机刷剧的封沫许久没有眨一下眼睛。
对面玩游戏的棉花糖，动作也是和她出奇的一致，注意力完全不在游戏上，偷偷瞟着前方的大屏幕。
终于，封沫的考核结果出来了。
【任务者：封沫。】
【扮演身份：恶毒女配】
【剧情完成度：100%】
【主角拯救度：100%】
【角色贴合度：0%】
【获得世界本源馈赠：1000颗本源石（换算单位：1万愿力=1本源石）】
不出意外，她这次角色扮演的贴合度又是零。
棉花糖无奈地耸了耸肩，看着小世界又给它宿主多塞的本源馈赠，厚颜无耻地帮戏疯子接受了这额外的900本源石的奖励。
封沫表现得比它更平静些，反正看上去对演砸这件事很平静的样子。直到棉花糖转眸看到她眼里的涩意，才知道封沫没有表面那么豁达。
“是我的演技有问题吗？”
“为什么我费尽心机作恶，得到的却是被大众洗白？”
“为什么？”
第一次可以说是不适应，第二次可以说是不熟练，第三次可以说没掌握好火候，但第四次呢？
这接连的失败，直接把这位对自己演技很有信心的神明大人…干沉默了。
封沫不服，她忍受不了这样的事情，难道费尽心机去演恶毒女配，得到的结果就是被这些主角突然背刺，粉丝疯狂洗白吗？是她演技的问题，还是恶毒女配的这些buff本身有毒？
封沫眨了眨眼眸，看向系统空间外深蓝如碧水的天空——看着彻底被替换失去记忆的惩恶司，将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为什么祂要写下恶毒女配的名字？”
如果不是惩恶司突然心血来潮写下她的名字，她也不会在最后的重要关头没有完成最关键的扮演。
棉花糖斟酌着语气说道。“呃……这可能是祂不想自己的天使变成兔子傀儡，被这道规则生生世世困住吧？对于那些生活在地狱的诡异来说，诞生它们的人类就是天使。只不过有些诡讨厌天使，有些诡喜欢天使。”
“是吗？”
封沫眼里积蓄的泪意缓缓干涸。得知不是自己的问题后，她注视着那茫然拖着两具尸体行走的兔子怪物，叹了口气。
最后一刻，惩恶司写下了她的名字，同时在十秒内替换了她。
所以封沫的身份变成了诡异死去，而惩恶司自己也失去了作为诡异的记忆……生生世世，彻彻底底变成了那个兔子游戏里的傀儡，困死在那个规则里。
祂是追求过她的兔子大佬，也是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判官。
棉花糖搂住了封沫的脖子，安慰她。封沫其实已经不难过了，又看向了弥留之际仍抱着自己不放的封哲元，疑惑地询问。
“他呢？”
“封哲元不是已经渡过了和恶毒女配自相残杀的死劫，为什么最后还是死了？”
棉花糖看向已经失去呼吸的封哲元，说道。“因为他的设定是悲情英雄啊，注定要和恶毒女配一起死在上界的。就算他不想，剧情也会形成闭环，推着他走向死亡……嗯…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啊……”
它理所当然地点头。“其实剧情并没有起太大作用，是封哲元自己最后没有求生意志了。”
封沫目光默默地流连在落日余晖中，眼睛晶莹地看向这片广袤的戈壁。她在这一望无际被黄沙覆盖着的世界，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
“人类…果然很复杂呢……”她道。
比起最初那没有情感的神邸，封沫似乎变了些，变得比以前更像人，更像一朵开在无边荒漠里的白色蔷薇，带着磅礴顽强的生命力。
这道浅淡的呢喃被风声卷起，随着清风飘散在天地间。
“沫沫？”
“嗯？”
棉花糖突然很想问封沫是否还想继续扮演下去。但等它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和封沫又来到了那个最初相遇的地方。
周围已经没了人类的踪迹，或者说人类已经藏在了地表之下。只有那个伫立荒芜世界中的满是影后桂冠的房子和漫天散落的黄沙，在诉说着这个世界曾经的繁荣喧闹。
棉花糖问封沫。“你还想继续扮演恶毒女配吗，沫沫？”
“当然。”
它恍然感到封沫目光柔和地看向自己，抬手轻抚上它的脑袋。
“对于我来说，完美的扮演另外一个人的人生是一种极致的吸引和诱惑，就像撒旦的毒苹果，令我陶醉，即使这样下去可能变成人类，我也不想停止扮演。”
【我只有继续扮演下去，才能明白人类这种脆弱又强大的生物……到底为什么…能延续至今……】
封沫看向这无边的戈壁。
棉花糖蹭了蹭她的手心，朝封沫伸出小爪子。
“那么，感谢你在之前世界里的那些扮演，沫沫！”
“请问你是否想要续签恶毒女配扮演游戏？”
“提示：这一次正式续签年限是永远，囊括万千世界的恶毒女配。”
“再次询问，是否决定续签？此续签不强制，请慎重考虑。”
封沫思考了一会，肯定点头。“……是。”
“续约协议开启，欢迎老用户回归。”
“半分钟内即将进入任务位面，请内心默念恶毒女配的三条行为准则。”
“一、不得崩坏恶毒人设，允许临场发挥。”
“二、用毕生生命去衬托主角的真善美，并完成剧情推动。”
“三、以鲜活、肆意、恶毒的形象，让世人记住你。”
“祝我们再次合作愉快！”
“……嗯，余生请多指教。”
封沫半阖着眼睛，懒洋洋地点了下头，弯唇握住它的小爪子晃了晃，露出一个真实惬意的笑容。
棉花糖歪头，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捧着爪子也跟着笑了，催促道。
“快快！下个世界！”
“下个世界你绝对可以！下个世界那个恶毒女配……”
两人缓缓朝着夕阳走去。夕阳里传来棉花糖活力十足的催促声和封沫惬意含蓄的笑声。
【我真的很喜欢扮演呢……】
封沫笑着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世界，将赚取到的那些世界本源轻轻洒在蓝星的这片土壤上。
她稳稳托着缠绕在她脖颈上的棉花糖。看着那些世界本源缓缓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源飞向天际，她弯起了那双淡淡的充满神性的眼眸。
忽而，她的身影一顿，随着这些仿若萤火虫般的光点，消散在了暖黄色的落日下。只徒留那道夕阳下比落日还要温暖安心的阴影，渐渐淡去。
【再见了，我亲爱的蓝星……我梦开始的地方……】
太阳照在这道正在消散的神明影子上，洒下了对这一天最后的眷恋。
末世挣扎着的人们在这一刻，恍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盈满了泪水。但他们不知道失去了什么，迷茫地抬头望向基地外的灰蒙蒙天空。
那道横亘在他们心头上的巨大眼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合拢。
“这是……”
感受到落日正在与月夜久违的交替，沐浴在这温暖的夕阳下。
人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际之上的那道象征着死亡的缓缓闭合的噩之眼。
“噩要走了吗？”
“为什么走了……突然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赖在天穹之上窥视杀戮着我们……为什么突然又想走了？”
“我觉得是卓娅……不知道该不该联系在一起……可能也是巧合吧？我供奉的生命之神泥塑碎了。”
“啊？！我还以为只有我的碎了！”
“等等我去瞄一眼！”
“我靠，我的也碎了！！”
“难道真的有神吗？噩那东西不是外星人吗？！”
“草，我裂开了。这好比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我那迷信妈信奉的卓娅一直存在，还是和噩一般的存在？这不科学！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啊啊啊啊！！”
“我也是无神论者，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泥像碎掉的时候突然落泪，我明明那时候并没有感觉到难过。”
“很抱歉，我已经麻木绝望到…准备了却残生，但那个时候却重新拥有了哭泣的能力……也许这世界存在某些未知存在呢，也说不定……”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在各个基地同时响起。
人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供奉在家里的生命之神的神像裂了，看着头顶的眼眸渐渐合拢，表情各异，反应也不尽相同。
有人跪下抱着破碎的泥像又哭又笑，发泄着世界破碎后遭遇的一切；有人拼凑着泥片，想要缓和压抑的情绪；也有人崩溃般地大哭，没办法接受卓娅的离去。
空灵、阴森、治愈、诡异的安魂歌隐隐响彻在天地间。
但不管人们对此的表现是喜极而泣，还是悲痛欲绝。那道地狱般深邃的眼眸，依旧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在歌声中慢慢合拢，仿佛被卓娅带入了另一场美梦。
这一天，星辰随着静谧月夜，顺着山脊荒漠缓缓上升，希望的光辉洒满天际。
而黄昏是结束，亦是新生。（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