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雍坊，徐宅。
徐阶徐阁老，刚刚从西苑归来。
才换了身宽敞的道袍，便见长子徐璠，鬼鬼祟祟地凑到身前。
“有什么话直说。”徐阶瞪了对方一样，坐了下来。
“父亲，”徐璠低声回道：“孩儿查到婉儿的住处了。”
“哦？”徐阶有些意外，不枉跟在他身旁许久，长子总算有点长进了。
“在何处？”他十分平静地问一句。
其实现在婉儿回不回来，还送不送去严府，徐阶已经不在意了。
最近他全身心地投入为道君皇帝写青词的事业中，就是盼着未来李平安言中，严家出事的时候，他能迅速补位。
“在李家不远处的一个厂子了。”徐璠一副表功的样子，自得道：
“我派人盯紧了姓李的小贼，发现他每晚都不自家睡觉，而是去那个厂子。”
“昨日，我命人偷偷去内院查看过，婉儿真的住在里面。”
“那婉儿……”徐阶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李平安每晚都去那边睡觉，自己孙女这颗嫩白菜，肯定是被这头猪拱了啊。
“大概是吧。”徐璠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泄气。
事已至此，就算派人把婉儿抢回来又怎样？还能往严府送么。
父子正陈默见，仆人来报：
“相爷，大公子，门外有位李平安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徐阶恹恹的挥挥手，拿起个茶盏慢慢品茶，不再理徐璠。
须臾，李平安进来厅中，给两人行礼。
“学生李平安，见过徐阁老，徐大人。”
毕竟双方现在算是半盟友状态，尤其李平安还自认拱了徐家的白菜，相对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坐，”徐蟠黑着脸，虚抬右手道：“上茶。”
而徐阶并未说话，只是朝李平安点点头。
徐璠也在老爹下首坐定，他看着李平安，心道这厮今天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招了。
喝了几口徐府的雨前龙井后，李平安放下茶盏。
他开门见山道：“今日学生前来，实有一事，求徐阁老帮忙的。”
“哦？”徐阶抬头看对方一眼，古井不波道：“请说。”
李平安笑笑，淡定道：“学生想让徐阁老引荐一人，去见当今天子。”
“什么？”徐阶父子两人都是一惊。
徐璠当即驳斥道：“你这小子，好大口气，皇帝也是你想见就见的么！”
“不是见我，”李平安毫不生气，平静道：“而是见一位方外道长。”
“就是你前番说言，判定严家一月内，必定会出事的神人？”徐阶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道：
“可是前番李公子与我们打的赌约，现在尚未分出胜负呢。”
“来不及了，”李平安倒也没隐瞒，将严世藩通过王知县，向自己下黑手的事，说了出来。
“是你惹了小阁老，与我们徐家何干。”徐璠没好气地瞪着李平安道：
“赌约还有一月，现在就想让我们认输，不可能。”
“好吧，”李平安点点头，一脸无奈道：“我扛不住严世藩，只能向他投降了。”
“额……”徐家父子俱是一呆。
这还是前几天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要倒严，丝毫不怕严世藩的李平安么。
“降不降，是你的事。”徐璠依旧硬气道：“来跟我们说作甚。”
“当然要说了。”李平安一副理所当然道：
“且不说婉儿现在已跟我住在一处，就是前番我们的赌约，等我见了小阁老，也要跟他提一提的。”
“你……”徐璠心中一寒，若是这样，那么严世藩必定要跟自己翻脸了。
“呵呵，”还是徐阶看得透彻，他先是冷笑一声，接着道：
“小子，我看你不是来求人，而是来逼老夫就范的。”
“不敢不敢，”李平安却连连摆手道：“学生只是有鉴于前番和贵府已有联盟之计划，如今计划有变，自然有责任通知贵府。”
徐阶却不想继续讨价还价下去，沉声道：“老夫只想问一句，李公子，你当真准备好了？”
“我准备好了，那位道士也准备好了。”李平安一脸严肃道：“下面，就看阁老的了。”
“很好，”徐阶从椅子站起，盯着李平安道：“就让老夫看看，你准备了什么！”
~
次日一大早，徐阶便从西安门入了西苑。
他并没有直接去永寿宫旁的直庐，而是过了玉河桥，来到了司礼监值房。
今日当值的，乃是司礼监大太监黄锦。
“哟，什么风把徐阁老给吹来了。”黄锦忠厚老实，跟几位阁老的关系都不错。
“哈哈，黄内相取笑老夫了。”徐阶笑似满脸春风，被黄锦引到一旁的茶室叙话。
两人坐定，徐阶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长随招招手。
一名灰衣年轻男子，手捧个大木盒，走了进来。
“这是？”黄锦颇诧异地看徐阶一眼，心道要送银子的话，也不用这么正大光明吧？
长随把大木盒放下，转身退了下去。
徐阶笑呵呵地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团拳头大小的东西来。
这东西外头裹着淡绿色的牛皮纸。
徐阶解开牛皮纸，露出里头圆饼状的绿色本体来。
“这是？”黄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此物名为香皂，为贵人设计，专门供贵人沐浴擦体而用。”徐阶一边介绍，一边将香皂递给黄锦。
黄锦将此物拿在手里，只觉淡淡的香味更浓了。他赞叹一句道：
“哎哟哟，这真真是个好东西呢！”
黄锦作为太监，最烦的就是身上总是淡淡的尿骚味，现在有了这东西，拿来洗澡之后，身上肯定只剩香味了。
徐阶又继续推荐道：“陛下有事写字焚香过后，也能拿来洗手的。”
“嗯，不错。”黄锦点点头，将香皂放下。
他看向徐阶，微笑道：“徐阁老这么一大早前来，恐怕不是只为送这香皂的吧？”
“哈哈，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黄公是也。”徐阶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近日偶然遇到一位方外高人……”
黄锦听完，若有所思道：“徐阁老的意思是？”
“陛下修玄多年，与方外之士多有结交，前有邵真人，后有陶真人。”徐阶正色道：
“可惜两位真人前后羽化而去，为人臣子者，当为君父担忧，所以老夫想……”
“哦，奴婢知道了。”黄锦面色一喜，轻声道：“这个主意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