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司胡同飘香院。
二楼的另一处雅间，八仙桌上，已摆满酒菜。
李平安当仁不让地坐在上首，而王锡爵则陪在下首。
至于楚楚姑娘，由于她还只是个清倌人，陪着吃茶谈心尚可，李平安就不勉强她来陪酒了。
再说，他还有些生意要跟乖徒儿商谈，有外人在也不妥。
“恩师，此乃玉泉山泉水所酿之桂花陈酒，传说是从禁中流出……”
王锡爵一边为李平安跟前的白瓷盅中倒满金黄色的酒液，一边献宝似的解释道：
“徒儿年初来京时，偶得数瓶，还请恩师品尝。”
“嗯，”李平安点点头，举起酒盅，先是轻轻一嗅，果然有淡淡的桂花香。
他再轻抿一口，酒液入喉，清洌甘甜，回味中带有异香。
“好酒！”李平安赞叹一声。
他手中杯子并未放下，而是朝着王锡爵点了一点。
“来，为庆贺咱们师徒相逢，喝一个。”
“哎！”王锡爵闻言，喜滋滋地举起酒杯，和李平安酒盅轻轻一碰，满饮此杯。
两人边吃边喝边聊，雅间内渐渐有了气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平安也觉得自己饱了，便朝着外头拍拍手道：“大锤，把东西拿进来。”
“是，”外头传来陈大锤的声音。
随即，他推开门，缓缓进来，将一个丝绸包着的物件，放在八仙桌上。
“这是？”王锡爵好奇地看着那颇有神秘感的东西。
“来来来，乖徒儿，给你见识见识。”李平安笑笑，打开丝绸，露出里头的木质盒子。
旋即，他又掀开盒盖，露出里头黄澄澄的洗衣皂来。
“这是何种宝物？”王锡爵伸手，轻轻触在洗衣皂上，只觉入手如凝脂般光滑。
“此物名唤洗衣皂……”李平安马上对王锡爵讲解开来。
当然，他从来都是实事求是，并未夸大此洗衣皂的功用。
“恩师的意思，此物浆洗绫罗绸缎，无有不净？”王锡爵一脸不可置信。
“当然，这几天，我们在南城已经送出多份试用装，想来不日即将大卖。”
李平安一脸自信道：“目前，在北京的售价，一块洗衣皂是二两银子。”
“价格倒不是问题。”王锡爵伸手将木盒中的洗衣皂拿出来，盯着上头精美的刻花图案，还是有些不信道：
“此物比之皂角，功效好上几分？”
“完全不能比的！”李平安摇摇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陈大锤。
陈大锤会意，又从怀中摸出个小布包，里头有几片稍小的试用装。
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个白净的帕子，走到桌边，擦拭了一下桌面上滴落的油渍。
片刻功夫，白净的帕子已沾满油渍，不忍直视了。
下一刻，陈大锤走到旁边的五足面盆架旁，将帕子放在客人洗脸的铜盆中打湿了。
然后陈大锤又拿起湿了的帕子，用小片洗衣皂好好地揉搓了一番，再度放入盆中清洗。
半盏茶的功夫后，他拧开帕子，走到八仙桌旁。
陈大锤展开帕子，上面的油渍污渍，就像变戏法一样，再也不见了。
“这，这……”王锡爵呆了。
“怎么样？”李平安面露得色，笑问道：“这么一大块，二两银子值否？”
“此，此物恩师从何处得来？”王锡爵毕竟是苏州首富家里出来的，从小看着老爹王梦祥做生意，商业嗅觉极其灵敏。
“是我造的。”李平安也如实相告道：“目前产能的话，一天能出一两百块左右吧。”
顿一顿，李平安又补充道：“等工厂顺了，日产五百块，不成问题。”
“三五一十五，”王锡爵掐指一算，满脸兴奋道：“那岂不是月产一万五千块。”
此时的王锡爵，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
师父才气外露，诗词功夫了得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些老赚钱的玩意，也能随手捣鼓出来。
他看向李平安的眼神，更加崇拜开来。
难不成，师父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无所不会，无所不通的神人？
天下间，真有这样的人物么？！
“乖徒儿，我有心让你们王家，替我代销洗衣皂。”李平安却抛出一个提议道：
“月给配额一万块，如何？”
“呃……”王锡爵略一沉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师父给我们王家的底价是多少呢？”
李平安给出心中计算过的数字：
“我零售二两，你们王家拿货，包销长江以南，一块洗衣皂一两五钱银子。”
“呃，”王锡爵微微皱眉。
按照李平安的提议。若是他们在江南，也是卖二两银子一块洗衣皂，除去运费和人力成本，利润大概只剩两三钱银子了。
“师父，你的利润是多少呢？”他饶有兴趣地问一句。
“嘿嘿，这个可是商业秘密了。”李平安淡淡一笑，没有回他。
做生意就是这样，上家赚多少钱你别管，盯着自己的利润就行了。
“这样吧，既然师父开口，给我们王家赚钱的机会，弟子当然接着。”王锡爵也是实在人。
他提议道：“我们王家愿意出一两二钱银子一块，月销一万块。”
“行吧！”李平安干脆点头。其实他的成本，大概只有百来文，目前利润是十几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就一言为定！”王锡爵没有想到，师父轻易就让了三分银子的利润给他们，看来还是自己着相了。
是啊，像恩师这样才华天下无双的男子，怎么会在意金银这等俗物。
正在感叹间，却又听李平安幽幽道：
“定金先付三千两！发货前付到七成，剩下的下月结清。”
王锡爵又是一惊，师父才多大啊，怎么对商贾之道，又如此精通了。
“有道是，先说断，后不乱。”李平安笑吟吟看着对方，轻声道：
“乖徒儿觉得为师的提议如何？”
王锡爵霍然从座位上站起，向着李平安长长一揖道：
“一切听凭恩师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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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院四楼，楚楚姑娘的房间内。
她一脸向往地看着手中淡绿色笺纸，上头正是她亲手誊抄的《蝶恋花》一词。
正瞎想间，一名身着大红褙子，年约四旬的风韵女子，急匆匆走进房中。
“哎呀呀，楚楚啊，我的好女儿，你终于熬到头了！”
来人是飘香院的老鸨徐妈妈，也是楚楚名义上的母亲。
“什么？”楚楚姑娘情绪还沉浸在欢喜中，闻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
“你不晓得，刚才我找人好好宣传了一番，某大才子和某贵公子为抢你发生冲突，大才子挥毫成词，击退了出千金的贵公子……”
看徐妈妈一副淡定的样子，想来这是本司胡同惯用的宣传套路了。
“就在刚刚，有数十人涌进咱们飘香院。”
“有去观看那首词的，也有吵着要见你的。”徐妈妈一脸兴奋道：
“想来不出三日，女儿你就要名动京师了！”
“……”楚楚沉默良久，才惆怅道：
“可惜，越是这样，我就越难逃离这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