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说的是事实,自然有恃无恐。
不过他只是将要发生的事,提前了一些。
李平安的好外甥,正是将来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他生于嘉靖四十二年八月,倒推可知,自家二姐怀龙孙的时候,应该是在嘉靖四十一年十月左右。
加上认识熟悉的过程,裕王朱载垕和二姐在明年这个时候,估计才能搞到一起。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小吏,怕是没有渠道去裕王府验证这一切了吧?!
果然,聂司吏闻言后,面色数变。
义兄跟他交过这李家的底,他家确实有个女儿进了宫,但是没说,这个女儿又去了裕王府。
自然就更没提,李家女儿被裕王看中的事了。
‘难道这是真的?’聂司吏挠挠头,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因为义兄说过,这个李家女儿颇有姿色,他曾经好是觊觎一阵。
虽然李家女儿才去王府一月,但是架不住人长得漂亮,想那裕王也是男人,见了之后收入房中,也是正常。
‘乃球了,义兄误我!’
聂司吏暗呼一声,要是真如李平安所言,自己勾结他人,谋害裕王侧妃的母家,等于是谋害皇亲,那可是重罪啊。
他的额头不禁生出细密的冷汗来。
天下谁不知道,如今的道君皇帝,最是护犊子。
虽然有流言,他老人家不是太喜欢这大儿子。
可是景王两个月前,已经就藩去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裕王就是实质上的太子。
若真如李平安所言,他坑了裕王的小舅子……
聂司吏不敢再往下细想了。
他敢肯定的是,此事事发,无论是上头的六品指挥,七品副指挥,乃至更上头的巡城御史,都不会替自己说一句话。
“咳咳……”
聂司吏紧张地猛吞口水,给呛了一下。
“这个,你,李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一念至此,聂司吏丢下还五花大绑的李平安,急切地走了出去。
外头的房间内,‘于氏夫妇’并几个兵丁,正伸长了脖子等待着。
见聂司吏出来,忙笑嘻嘻地迎上来。
“怎么样?得手了吧?”于三搓着手问道。
“还没,”聂司吏没好气看他一眼,分开众人,继续往外走。
“那,那大人要去何处啊?”于三有些不懂了。
“去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你们都不要出去。”聂司吏丢下一句话,已经走出班房。
他拿起锁链,反手将外头的门锁了。
“大人,这是?”几名兵丁也懵了。
“莫慌,我去去就来!”
聂司吏丢下一句话,解开拴在院中的一匹黄骠马,翻身上去。
“驾!”
转眼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李平安身在班房内,将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在远处,他才自言自语道:
“老李,下面看你的表演喽。”
长营街,李家小院。
典礼王佐,已经跟李伟磨了好一会了。
话语间,自然全是威逼恐吓之词。
但是砖瓦匠李伟,似乎不是很上套。
总是推三阻四,不愿出银子将此事了解了。
对方甚至提出,要先见自家儿子一面,父子商议后,再做决定。
这种要求,自然是王佐不能答应的。
做这种局的,最大的倚仗便是隔绝内外。
以班房内的人犯为质,逼迫人犯的家属就范。
要是让人犯和家属见面了,统一了口径,下面还怎么玩。
王佐见势不妙,有些头疼。
临行时,上司聂世杰可是承诺过,只要自己能逼迫李家人掏钱,其中一成便是他的。
可是刚才,他已经将私了的价钱降到了三百五十两,李伟依旧不答应。
‘难道这不是亲儿子?’
王佐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不然这老子也太不着急了吧。
要说李伟不急,那是假的。
不过以他的智慧,自然参透了这些人做局的本质。
他们的目的不是把李平安弄死弄残,而是求财。
李伟作为混在京城二三十年的老人精,自然懂得这是一门生意了。
先磨一磨,再看有没有转机。
若是不行,他们漫天喊价,自己落地还钱,先把臭小子弄出来。
至于花多少钱,李伟自信,凭着自家儿子和自己的智慧,赚回来是迟早的事。
至于李平安在班房里受不受苦,那就不是李伟考虑的了。
谁叫这臭小子没有防人之心,给点教训也是好的。
正在两人陷入拉锯之中,小院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须臾,马匹似乎在院外停下。
一名身着青衫,头戴软翅乌纱的中年人,站在院门口。
王佐心中道声可惜,看来是对方嫌自己太慢,亲自下场了。
聂世杰并未唐突进来,而是站在院门口,轻声问一句:“可是李先生居所?”
“这位是?”李伟瞥一眼王佐的样子,笃定两人认识。
“这位是南城兵马的聂司吏。”王佐轻声介绍一句。
“哦,”李伟当即迎了上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
“原来是聂大人啊,请进请进!”
“这边我来处理,你回去吧!”聂世杰朝着王佐吩咐一句,跟着李伟进了正屋。
“遵命!”王佐瞥一眼李伟,轻叹一声,怏怏离去。
宾主坐定后,李伟又让王氏上茶。
不过聂世杰丝毫未有要喝茶的意思,他当即开门见山道:
“李先生,王佐把事情原委都跟你讲清楚了吧?”
“清楚,清楚。”李伟点点头,却还是死硬道:
“可是鄙人真的不信,吾儿能做出此等事来,他还是个孩子呀!”
“呵呵!”聂世杰摇摇头,心道你家这个孩子,把人唬得浑身冒冷汗,未免也太早慧了些。
“旁的不说,本……我此番前来,只为验证一件事而来。”聂世杰转回正题,声音低上了几分道:
“请李先生照实回答,不然谁也救不了李平安了!”
李伟眼皮一跳,心说难道对方又要来威逼恐吓的老套路了么?
“聂大人只管问,老李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老神在在回了一句。
聂世杰点点头,严肃问道:“请问李先生,你家二女儿,是不是在裕王府做事?”
李伟闻言,心中一阵透亮。
对方急匆匆骑马而来,肯定不是为了诈自己银子。
因为此事拖得越久,难熬的、着急的应该是自己。
看来一定是自家儿子,跟对方说了一些事关对方身家性命的事,对方才会急着来验证。
李伟脑海中,翻过一幕幕《三国志通俗演义》的名场面。
他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轻声道:
“不,不是这样的!”
聂世杰听了李伟的话,心中绷着的弦突然一松。
果然是那李平安诈自己,亏自己还信以为真,急忙忙地来求证。
下一刻,却听那李伟幽幽道:
“我家二女不是在裕王府做事,而是马上要做侧妃了,这能一样么!”
聂世杰闻言,原本轻松的表情,如雕刻般凝滞在脸上。
他的脑海已白茫茫一片!
“乃球了,要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