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风雪骤停,日光渐出的午后,赵成安趴在玄英的背上哭了很久很久,
之后,玄英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摇着头说不知道,只是眼眸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当她提起段念薇时,
这个浑浑噩噩的人才有了些许精神。
“她给我来了信,说想见你。”玄英将信的事说给他听,她以为他也会想见自己的爱人的,
可赵成安却摇了头,他说:“我不见她。”
这下玄英不懂了,说好的海誓山盟呢?
她都让蔷薇去接人进宫了现在说不要见?
“不是,为什么啊?”
赵成安垂着脑袋不肯回答,那倔强的脸上已经结痂的伤疤依旧显眼。
这模样看得玄英很是生气,又不能真的揍他:“你之前还说和人家私定终身了,现在是想反悔了?就因为自己不是世子了?”
“我没有,不是因为这个~~~”赵成安似乎也急了,但他居然没像以往那样跳脚,只是隐忍着什么般别过了头去。
哐当——
寝室的房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宫娥逆着光走了进来,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风铃般清甜的声音带着愠怒从宫娥口中发出,
刚还像头犟驴一样赵成安顿时像被雷劈了般震惊地看向来人。
这画面实属怪异,玄英也跟着侧首朝门口瞅去,只见那是一个比自己略矮几分,面若桃红,顾盼生辉的俏佳人,
而此时的佳人正面带怒容,再看她手上戴着一只巧夺天工的双响环,
心下顿时明了。
“你就是段念薇?”
段念薇听闻有人唤自己,抬眼望去,只一眼便跪了下来行礼:“民女段念薇见过公主殿下。”
不等玄英上前,刚才还一蹶不振的人早已抢先一步将少女扶了起来,
他皱着眉看不出开心与否:“你怎么来了?”
段念薇美目一瞪,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你果真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我在宫外为了见你一眼,又是求人又是散财,结果只换来你一句不见吗?赵成安,你有没有心啊!”
这美人一哭,赵成安难了,玄英也难了,
她是在赵成安细声低哄的时候离开寝室的,想来有这段家姑娘在,
这家伙也不会一直颓废下去的吧,
至于之后...不知道在宫外买一处宅子再给点本钱赵成安做生意成家,他会不会愿意留下来呢?离五年还剩两年,让他留下来两年应该问题不大吧!
自顾自地想着,玄英不知不觉竟出了永和宫,想起自己还是禁足之身,
为避免落人话柄,她又悄悄地溜了回去。
*
到底是爱情的力量够实在,自从段念薇来了,赵成安这小子不但乖乖穿衣服了,还会鞍前马后地围着佳人转,
玄英命人清了寝室隔壁的闲淡居出来让两人住了过去,
晚膳是一起吃的,
段念薇虽是商贾之女,才情却不比官宦家的儿郎低,还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闲聊了几句后,玄英便能理解赵成安为她倾心的缘由了,
身在铜臭之家,端了侠义的心肠,属实少见。
一顿饭吃得和气又窝心,饭后赵成安把人送回了闲淡居,没多久又拿了两小坛酒过来,
那会玄英正赏着月光。
“花亦锦,来喝一杯吧!”赵成安也没和她废话,直接把其中一坛子酒丢给了她。
玄英接过,拔了塞子直接就来了一口,
“嗯~~~是荷花酒~~去年夏天酿造的。”
赵成安微微一顿,随即浅笑了一下:“蒙的吧你!”
还真的是,玄英哪懂品酒,能喝出是荷花酒就很了不起了,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刚吃饱就找我喝酒,说吧,什么事!”
“就...聊聊,”他盯着手中的酒坛,好一会才说:“直今天念薇出现之前,其实我都还很迷茫,爹没了,武侯府也没了,如今我只是一介草民,以后该怎么办?
我很害怕,谢谢你花亦锦,谢谢你把念薇送到我身边。”
玄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这样,我不习惯!若真想谢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了打算,就这两年吧,两年后我给你和段姑娘安排个盛大的婚礼,就当作还我的救命之恩,这两年内你留在皇城好不好!?”
赵成安愣住了,他没想到玄英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他垂下眼帘,两人一口口地喝着酒,直到酒坛都快空了,
他才带着醉意说:“我答应你。”
玄英扬起唇:“谢谢!”
喝掉最后一口酒,赵成安也抬起头来看月亮,嘴上却在说:“花亦锦,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无论怎么看都好像看不透你半分。”
“嗯~~~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她点头笑道。
赵成安眸色渐冷,他将小酒坛抱在怀里,有了要离去之势:“我困了,不和你扯了~~”
“嗯嗯,快去睡,别走错房间了,我会知道的~~~”
他耳朵抖了抖,装作没听懂,沉重的步子踩在被清扫了积雪的青石板上,
走着走着,他突然回头:“听说他要去边关了!”
玄英点头:“明天出发。”
“你...会去送他吗?”
玄英低下头朝他笑笑:“我还在禁足呢!”
赵成安与她对视了一会,这次再没停留快步朝隔壁的院子走去了。
放置在院子的炉子火力渐小,在那暖意彻底消失前,
玄英转身回了寝室。
*
雪是在天微亮的时候开始下的,等大家都陆续从梦中醒来时,
外面又是一层银装素裹。
皇城的东门处,有一队士兵在前头奋力扫雪,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整装待发。
正德帝这些天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看着高马上的儿子心中苦涩不已。
“战场刀剑无眼,吾儿万事小心!”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说过最地气的一句话,
宋烨霖着着沉甸的铠甲朝他跪拜一番,而后矫健地跃上自己的战马:“父皇回去吧,风雪渐大,保重身体。”
说罢,也不再寒暄,驱马来到军队的前头,左右副将立马就围了上去,
行军的号角在这飞雪漫天的清晨响彻整个皇城,
随着一声出发,将士们便开始了属于他们的征途。
望着越来越远的身影,年迈的正德帝润湿了眼角。
行出差不多百米的时候,宋烨霖似有所感般回头朝城门上望去,
然而除了一把闭合的红色油纸伞,他什么也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