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2日,多云,我决定去找他,那个叫父亲,但不是父亲的人……
慕清利用袁刚的人脉帮助卓华打听到当年的知青赵宏弈的下落,巧合的是,他和卓华在同一个城市,赵宏弈现在是文化局里的干部。
卓华说不清楚为什么来找赵宏弈,他知道,赵宏弈是他父亲的可能性很低,但外婆曾说过,母亲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人,就算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嘴里仍然喊着这个人的名字。
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完成母亲的夙愿,卓华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见他。
慕清陪着卓华踏进了局里的大门,被门口的经办员礼貌地接待:“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您好,我们找赵局有些事,是袁总让我们来的。”
卓华看了慕清一眼,为她捏了一把汗。
“袁总?哪个袁总?”
“嘉亿集团的袁总。”
“稍等,我帮您问一下赵局今天有没有安排。”
经办员拨通了电话,不一会儿,他放下电话,微笑着对慕清和卓华说:“二位请跟我上楼。”
慕清和卓华上了二楼后,右转一直走,在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经办员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声:“请进!”。
慕清轻轻推门,步伐轻盈,卓华紧随其后。
屋内,一束柔和的光线洒在办公桌上,一个男人正全神贯注地敲击着键盘,指尖跳跃间,文字如泉涌般流淌而出。
他看到有人进来,连忙抬起了头。
他与卓华四目相对,卓华打量着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温和而睿智的光,他的面容透着一种书卷气,嘴角挂着一抹和煦的微笑,身着一件简约而不失品味的灰色毛衫,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请问是赵叔叔吗?”慕清问。
这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很随和地说:“对,我是赵宏弈,你们是……?”
“赵叔叔,你还记得麻村吗?卓欣荣?”卓华满怀期待地问。
赵宏弈的眼神从疑惑突然变得炯炯有神,激动地说:“麻村?欣荣?记得,记得,快请坐,当年我就在麻村历练,我和欣荣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卓华和慕清坐在沙发上,赵宏弈亲自拿了矿泉水递给他们,像见到老朋友似的,特别开心。
卓华拿出母亲仅有的两张照片递给赵宏弈:“这是我妈妈年轻时的照片。”
赵弈宏坐在卓华的身边,反复的看着这两张照片,眼圈红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欣荣的儿子吧。”
卓华点了点头。
赵宏弈目光亲切地打量着卓华,激动地说:“小伙子都这么大了,一表人才,真好!”
“谢谢赵叔叔。”
“对了,你妈妈现在还好吗?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卓华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和你妈妈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卓华摇摇头笑着说:“我就是想来看看您。”
赵宏弈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么多年了,自从调到市里,我一直没有回去看她,你妈妈一定在怪我。”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您。”卓华微笑着看赵宏弈,这个笑容里面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那就好,对了你们现在住在哪?有时间大家出来聚聚我来安排,真怀念那个时候的岁月啊,我也非常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
“不可能了。”
“为什么?你妈妈还恨我?不肯见我?”
“不,因为,她……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赵宏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悦的光芒尚未完全褪去,转瞬之间便是深深的哀伤,情感的天平在瞬息间剧烈摇摆。
“是的,她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赵宏弈惊讶又惋惜。
“赵叔叔,您真的想知道吗?如果您愿意听,我就说给您听。“
赵宏弈握着卓华的手:“孩子,你说吧。”
卓华把卓欣荣这些年如何被吴伟欺骗欺负,如何承受着非人的精神折磨,如何被这些人逼疯,和这些年来他们所受的霸凌,毫无保留地吐露给眼前这个亲切又陌生的人。
赵弈宏听得老泪纵横,几次摘下眼镜擦眼泪。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
“赵叔叔,不用自责,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
“不,我有错,我不该不相信欣荣。”
“赵叔叔,听外婆说你进城之后只和母亲联系了几个月,之后就杳无音信了,为什么?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在城里认识了领导的女儿,一心想着飞黄腾达,就把我母亲忘了吗?”
“不是的,我从来都没忘记欣荣,从来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给她回信,为什么不去找她?”
“因为吴伟说他们要结婚了。”
“什么?”
“那天吴伟来到县城找我,我很高兴,可是他带来的竟是他和欣荣的婚礼请柬,我听到这个消息痛不欲生,也恨过欣荣变心,甚至冲动地要去找她,可当我冷静下来后,我想到我们这么长时间两地分离,她爱上别人也在情理之中。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我们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对方幸福,欣荣选择了吴伟,我选择了成全,在吴伟临走的时候,我包了一百块钱作为随礼,那是我全部的积蓄,我只希望欣荣能够幸福。”
赵宏弈从抽屉里找出了那张尘封已久的请柬,递到了卓华的手中,当年那鲜红如血的卡片如今已经褪色了,上面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依然清楚地看到日期“1986年10月1日上午10点,吴伟、卓欣荣恭候光临”。
“她根本就没答应嫁给他,这个是假的,外婆说她至死都在想着你”。
卓华掏出一摞母亲保存完好的信:“就算是患上精神疾病,她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看,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她在看什么,也想过把这些东西扔掉,被她发现后便是一顿毒打。”
“让你们受委屈了,我记得当时给她写了很多信,可是欣荣很少回复。”
“她收到的信只有这些,一封不少,后来再也没有收到您的来信。”
“不对,不对,当时我给她写了上百封的信,都没有得到回信,后来吴伟说他们要结婚了,我才明白,原来她是不想再和我联系,我便决定放她自由,不再纠缠。”
“是吴伟,他偷走了你们的信,让你们心中产生嫌隙,他好趁虚而入。”卓华说。
“如果真是这样,他不但误了欣荣,也误了我!不错,我是娶了领导的女儿,我知道欣荣要嫁人的时候痛不欲生,为了断了对欣荣的思念,我决定和领导的女儿结婚,在这样的婚姻里是没有幸福可言的。”赵宏弈再一次泪流满面。”
“赵叔叔,您别难过,也别自责,我来就是想看看您,也算是替母亲完成心愿,赵叔叔,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知道这么问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
“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问的,你问吧卓华。”
“您,是我的父亲吗?”卓华小心翼翼地说。
赵宏弈的内心五味杂陈,他看着卓华:“我非常希望成为你的父亲,可惜我不是,当年我和你母亲是发乎情止乎礼,我们是最纯洁的感情,后来我被调走了,我们约定一年期限,谁想,这一别,就是一生。”
“对不起,赵叔叔,我太冒昧了。”
“没事,卓华,如果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欣荣的孩子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毕竟你们吃了那么多的苦,叔叔心里难过。”
“我明白了,赵叔叔,您多保重,我们不便再扰,有时间我们会来看您的。”
赵弈宏闻言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信封,他轻轻地将信封递至卓华面前,眼中满是诚挚:“孩子,这是叔叔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
“叔叔,我不能要您的钱。”
赵弈宏却异常执着,一再坚持,卓华始终没有收他的钱,他们匆匆向赵弈宏告别,只留下一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赵弈宏的注视中慢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