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悦是田老师的女儿，聪明，温和，人长得还漂亮，班上的同学都非常喜欢她，只有卓华，至今没和辛悦说过一句话。
一个明媚的午间，阳光有点刺眼，卓华去食堂打饭。他端着餐盘，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撞到任何人。
二毛几个人从背后绊倒了他，卓华“哎哟”一声，摔倒在地，餐盘里的饭菜洒了一地，衣服上粘满了汤汁菜叶，嘴也磕出了血。二毛得意地站在他面前：“走路也不长眼睛，白白浪费了粮食，不如你把地上的东西吃了吧！”旁边的同学也跟着起哄。
卓华刚要起身，二毛的一只脚踩在他的腰上：“怎么？有这么难么，又不是让你吃屎！”
卓华攥紧拳头，红着眼圈看着他们，一声不吭。
“哟，不服是吧？这几天老子没倒开空收拾你，你丫皮紧了是吧？要不替给你松松筋骨？”二毛边说边将拳头攥得紧实，关节间发出清脆的咯嘣声。
“二毛，干什么呢？”尖利的声音如利刃一般袭来。
二毛一看辛悦和一帮女同学，便嬉皮笑脸：“咱哥几个闹着玩呢，是吧，卓华”。
卓华慢慢起身，没顾及擦嘴上的血，便低头收拾地上的饭菜。
“二毛，你要是再欺负卓华我就不客气了，我说到做到！”辛悦瞪着圆眼，像被惹急了的小兔。
“哟，我好怕啊，你妈不就是老师吗？我倒要看看怎么不客气。”
辛悦气得脸胀得像个番茄：“你别欺人太甚，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二毛狠戾的一笑，眼神中尽是挑衅：“有种的就放马过来，看看是谁先露怯！”言罢，他摇头晃脑，痞里痞气的离去，背影里满是轻浮和嚣张。
辛悦看这帮人都走了，从衣兜里掏出粉嫩的纸巾递给卓华，卓华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蹲在地上收拾饭菜，辛悦也蹲了下来。
“这么多饭菜，太浪费了！”卓华露出难过的表情。
“你会说话啊？这可是我来这所学校第一次听到你说话。”
卓华又沉默了。
“没关系，我的这份给你，我再去打一份！”
辛悦坐在卓华的对面，卓华嘴里嚼着饭，头埋得很低，辛悦从那粉红色的纸巾包里抽出纸，带着香味轻轻拂过他的嘴角，沾染了一丝血迹。
卓华连忙扭过头，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触电一样，电波在他的身体里蔓延。
“你别躲！”
“谢谢，我自己来。”卓华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过纸巾，擦了擦出血的嘴唇。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卓华又一次沉默，刚才抬起的头又缓缓的低下了，半天才小声的说出：“你为什么帮我？”
“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仗着身强体壮整天欺负别人，别怕，以后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卓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圈却红了，这是他十几年的人生中少许体会到的温暖，他将辛悦送他的纸巾重新叠好，放在衣兜里，从此那香香的味道挥之不去了，仿佛香进了他的身体里。
卓华的处境并没有因为辛悦而改变，反而激怒了二毛这些人，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负他，卓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毕竟，习惯了。
中午，外面下着淅淅沥沥小雨，天阴沉得有些压抑。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室内午休，破旧的狭小的教室里，容纳着脏话声和吵闹声。
一声声凄惨的“救命”！隐隐约约传到了教室里。
最先听到声音的学生相互对视一眼，便削尖脑袋往外跑，仿佛晚了一步热闹便看不成似的，没听到的学生也一股脑的跟在这些人的屁股后面。
大家寻着声音，来到活动室门前，但是进不去，门从里面反锁了，一只只耳朵只能紧紧贴在门上，窃听着里面的声音。
“二毛，求求你别打我了！救命啊！啊！你混蛋！”
是辛悦的声音，卓华也闻声赶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拎开墙上的“耳朵”，疯了一般的撞着门。由于动静太大，老师也陆续赶来了。
田老师急得拍着门扯着嗓子喊：“二毛，快把门打开！不开门我们就报警了！”
过了一会儿，辛悦哭着从活动室里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被撕坏了，露着半个膀子，头发乱蓬蓬的掉了好几绺，眼眶淤青，右半边脸肿了。
田老师赶紧脱下外套披在辛悦的身上，紧紧的抱着她往外走，旁边围了一大群人，二毛被几个老师按倒在地上。
卓华清楚的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二毛被送走了，走的时候狼狈得很，被冷雨淋得像落汤鸡一样。
二毛的离去卓华的处境比之前好太多，他和辛悦也越走越近，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从阴霾中透出了些许亮光。
卓华和辛悦坐在校园的椅子上欣赏着初春的景色，他还是那么沉默，还是那么忧伤。
“卓华，你看上去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没有，我只是不擅于表达。”
“你呀，别总对我一副不太熟的样子，跟我在一起，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卓华思索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你为什么会来孤儿院？”
“我爸死了，我妈为了工作方便，也有时间照顾我，就把我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田老师是一位好妈妈。”
“那你呢？”
卓华的情绪起了很大的变化，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脖上青筋突起，手不自觉的抖着：“死了，他们都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辛悦没再往下问，轻轻的拍了他两下背。
过了好一会儿，卓华才缓过来，强颜欢笑的看着辛悦：“没事，都过去了，对了，听说，听说二毛去了少管所？”
“别跟我提他，他只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是吗？”卓华面无表情，直盯着辛悦的眼睛。
辛悦躲避了卓华的目光，卓华转过头一言不发的坐着。
辛悦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好吧，卓华，我告诉你。是我！”
卓华并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如溪流，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单纯稚嫩……
“放心，教室里没有监控，我又是田老师的女儿，没有人怀疑我。二毛那傻子是有口难辩，当时我妈都气疯了，强烈要求院长把二毛送走，要知道，一个教师一句话比你一百句都顶用。”
卓华沉默了一会儿，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辛悦的脸，眼里噙着干净的泪花：“你，不疼吗？”
“疼，可我不怕疼！”
“你，不怕他们调查吗？”
“调查个毛线啊？二毛一个亲人都没有，他受不受冤枉，根本就没人在乎，所以没人会相信他的话。”
卓华怎么也没想到眼前温和得像小白兔一样的辛悦，心智胜过他十倍。
“怎么了，吓傻了吧？谁叫他天天欺负你，这下好了，二毛一走，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卓华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
“怕什么，听到才好呢，二毛身边那些小恶霸们要是知道他是这样被我弄走的，我看他们怕不怕？还敢不敢惹我？”
“他们报复你怎么办？”
“我借他个胆子，像他们这样的爪牙，平时也没少受二毛欺负，有的为了自己不受欺负当二毛的狗腿子，哪有几个是真心的？说不定这时候在别的地方偷偷庆祝呢。”
“可是……”
“卓华，我知道你善良，二毛平时干了多少坏事，我只不过做了一件大家想做都不敢做的事，他欺负你，你不还手，我替你还手。”
“原来你这么厉害！”
“我才不厉害呢，总之，谁要是欺负你，就是不行！”
这一刻，卓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力量。在辛悦的面前，他脱掉了一层保护外衣，虽然他早就感觉到辛悦并不像她外表那样简单，但自己的心已不由自主的向辛悦靠近，即便她是深渊，也宁愿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