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时,已是暮色西沉。
舷窗外,戈壁滩在夕阳下泛着赤金色的光,远处天山雪顶若隐若现,像一幅泼了朱砂的水墨画。
苏晴贴着机窗,鼻尖几乎要碰到玻璃,她从未见过这样辽阔的天地,仿佛连呼吸都变得空旷起来。
"苏教授,行李我帮你拿!"陈疆生一把拎起她的登机箱,大步流星往舱门走。他换了一身迷彩工装,长发依旧扎成丸子头,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利落。
苏晴小跑着跟上,羽绒服下摆被寒风吹得翻飞,活像只扑棱的白鸽。
接机大厅里,一群维吾尔族青年捧着热馕和奶茶迎上来,领头的姑娘戴着艾德莱斯绸头巾,眉眼弯弯:"陈哥!指挥部让我们来接人!"
陈疆生笑着用维语回了句什么,转头对苏晴解释:"这是阿依努尔,咱们白碱滩项目办的联络员。"
阿依努尔递过奶茶时,苏晴被烫地缩手,馕饼的麦香混着羊奶的膻气扑面而来,她强忍着没皱眉,可当熬了五个小时的飞机后,这香糯滚烫的奶茶,一口就让这南方姑娘浑身热乎了起来。
她惊叹:“太香了!”
可刚说完几个字,马上“啊”了一声,陈疆生赶紧问她怎么了。
“差点把舌头吃掉了。”
陈疆生笑着看她捂着嘴的样子,细心地拍了拍她的背。
“慢点,不急,这你对羊奶不过敏,那新疆最大的一关算是过了。”
而这时,程知节他们也到了出站口,这边项目部的同志介绍接机大巴已经在等。
车队驶出机场时,最后一缕天光正沉入地平线。戈壁公路像条灰白的缎带,笔直地刺向黑暗。苏晴望着窗外零星闪动的灯火,眼前的一切恍然如梦。
这无数次梦想着的地方,今天竟然实实在在踏在了新疆的土地上。
呼吸的空气都和南方不一样,干冷、生涩。
这时,车辆突然猛震了一下,撞到了什么碎石,这下撞得苏晴被安全带勒得痛了。
可旁边的陈疆生像是不以为然一般,转过身,继续眯着眼休息。
苏晴刚缓过来一点,突然又是一个石头砸在车底的声音,车子跟着也晃了晃。
她不禁抱怨了一句:“这边路太烂了吧。”
“一年一场雨,风吹石头跑,戈壁就是这样的……”。
旁边的陈疆生突然睁开眼,他低声说:"这路上每公里,都有兵团人的血。"
她转头,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车窗上,与远处连绵的蜿蜒戈壁路所重叠。
…………
凌晨抵达白碱滩时,苏晴才明白这地名的由来——月光下的盐碱地泛着惨白,像打翻的霜雪,一直漫到天边。
临时板房围成的实验基地里,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晃。
陈疆生原本说先带她去安置休息,这姑娘却坚持先去实验室看看。
他只得赶紧联系今天值守的技术员小赵。
一见面,技术员小赵搓着手迎上来:“苏教授您好啊,这您真来啦!?”
小赵原名赵怀仁,是西北分中心的一级研究员,也是海南水稻研究员的在读研究生,他听说业内大佬苏晴会来时,还完全不敢相信。
而苏晴也是浅浅一笑,问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今天上飞机前,苏晴为了赶研究进度,提提前和这边中心人员就开始对接,为的就是争分夺秒的冲研发进程。
小赵摸了摸头:"苏教授,您要的盐碱土样都采好了,但......"
他欲言又止地瞥了眼堆在墙角的设备箱,"这次援疆带过来的精密仪器过戈壁滩时颠坏了三台,厂家说配件要从德国寄。"
苏晴此时也苦了脸。
这批设备来之不易,现在又要拖进度了。
“还有个问题,这个我们储水罐水管冻住了,饮用水也用完了,这苏姐您今天可能没办法搽脸……”
苏晴没想到这边条件这么艰苦,一来连水都没有。
而陈疆生听到这,一脚踹开结冰的水管阀门:"明天我去市里借车,拉两桶蒸馏水先顶上!"
冰碴子溅到苏晴镜片上,她默默擦净,然后打开笔记本就开始工作,准备先测算土壤电导率。
陈疆生摆弄了一阵,今天没办法了,他只能先把自己车上的水壶拿给了苏晴。
这姑娘看到他把自己的口粮水递过来,摇了摇头。
而陈疆生以为这南方姑娘是嫌弃自己这老兵团的铁水壶不干净。
一把扭开盖子,掏出白布擦了擦壶口,又递了过去。
苏晴却说道:“这你的水,我不能喝。”
“你今晚不喝水不行的,我习惯了,顶得住。”
苏晴见状,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喝了一口。
新疆的水,比南方的苦涩多了,带着盐碱味。
陈疆生替她把行李搬到寝室,而苏晴继续测算。
阿依努尔举着手电筒替她照明,光束扫过墙上的泛黄地图——那是五十年前的垦荒规划,用红笔圈出的"试验田"字样,墨迹早已褪成淡褐色。
五十年了,稻香似乎还很遥远。
…………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苏晴正往雪白的盐壳地上找寻着什么。
陈疆生昨晚在车上睡了一下,清早起来,居然就看到这姑娘小小的个子,就往盐壳子上冲。
吓得他追都追不上。
“跑慢点!这盐壳子有些下面是空洞!掉下去会死人的!”
陈疆生这样一番劝说,这姑娘才停了下来,跟着他的脚步走进这雪白的“神遗之地”。
这里万里雪白,一望无垠。
简直如同梦幻一般。
苏晴跟着陈疆生的脚步,看的有些呆了。
“漂亮吧?我告诉你,你们这些南方人,一来这都是这样子。”
陈疆生黝黑脸蛋笑了笑,以为苏晴和那些来新疆的游客一般,被这盐壳地美景给惊呆了。
却没想到,苏晴一把跪在地上,手就往盐壳子地上挖。
“你干嘛?”
“我在取样!”
苏晴一边说,一边正跪在盐壳地上想取点土壤样品。
陈疆生看她生嫩的手指,在冷钢一样的盐地上刨,有些又心疼又想笑。
心疼是这苏教授干起工作来,一点都不要命。
想笑是因为这傻姑娘简直是在徒手挖矿石。
他古铜色脖颈上凝着冰晶:“你这没用,看我的。”
说完,陈疆生拎着铁锨,在她身后猛的一下敲过去。
看着费力的陈疆生,苏晴感慨道:"这土比混凝土还硬。"
“所以需要你们来改变啊。”
陈疆生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