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宵节,招聘的六十名务工匠人,心怀打工挣大钱的梦想,从县城乘坐“黄海”豪华大巴,疾速驶入宜昌;换乘蓝皮火车,奔向火热的特区工地。
杨国忠在火车上,看到兴奋不已的匠人们,喝着酒、磕着瓜子、哼着歌儿、聊着天,唯有郭凯,抱着一本厚厚的、印刷精美的杂志,看得入神。他靠近一瞧,令他吃惊的傻眼儿;杂志上,充满现代化气息、形态各异的漂亮高楼大厦,图片下面,配有密密麻麻的、外文字说明。呵呵,他如睁眼瞎,一个词儿都不认识。他迟疑一会儿,好奇的问道:“郭总,你看的什么书,怎么都是洋文字呢?”
郭凯抬头一看是杨经理,显得几分惊慌,立刻起身离座,躬身的对他说:“您千万别称郭总咯!我现在是个普通打工者,您呼我名、或称我老郭,都可以的!”
然后,郭凯指着杂志说:“我没事,看得好玩。这是英国建筑协会主办的专业杂志,介绍世界建筑创新发展。这杂志,目前国内还没有呢!而是我大学同窗好友寄来的。”
杨国忠猛然一惊,眼前恭敬有礼的郭凯,感觉是个怀才、且不简单的人,心里冒出一丝难言的忧虑…..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杨国忠带领招聘队伍,浩浩荡荡来到特区工地。匠人们看到,四处飘扬的粤海红旗,旅途疲惫的精神儿,顿时像喝了一杯、家乡包谷老烧,情绪亢奋起来。
范斌站在粤海飘扬的红旗下,面对心情振奋们的家乡匠人们,拍手欢迎说:“特区跟内地不一样,讲究的是效益、质量和安全;技术水平越高、做工质量越好,完成任务越快,你拿到工钱就越多。也许,你在特区苦干一年,相当你在内地干二十年,成为名符其实的万元户。”匠人们听到这个话,爆发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有位情绪高昂的中年匠人,挥动着青筋爆满的拳头,大声喊道:“范总,我们就是冲着这个说法来的。吃苦受累,我们不怕!只要多拿钱,我们比干自家的活儿,还要认真百倍呢!”
范斌听到这句话,心情格外爽洋,一步撩到推土机轮履带上,居高临下的扫视着,这些远离妻子,渴望来挣钱的匠人们说:“大家有这个想法,很好啊!但特区务工环境、条件非常艰苦;干活要求高、辛苦又劳累;尤其,忍受夫妻长期分居的煎熬;那些在家呀!习惯三天两头,晚上抱着老婆,啃嘴亲热的汉子,恐怕很难度过这关咯!”
有位姓马的年轻匠人,举手说:“范总,招聘时,杨经理特意说到这件事,只要能多挣钱,这个问题不在话下,忍一忍嘛!不就熬过去了嘞!”这话呀,引来大家哄堂大笑。
范斌从推土机跳下来,跟杨国忠耳语几句,然后他宣布:“现在,张班长带领大家,去后勤领取生活用品。今儿休息洗衣,熟悉一下工地环境。晚上,范总掏腰包,在工地食堂请大家聚餐。”初到异乡的工友们,听说范总请客,顿时挥手欢呼雀跃。
范斌把欣赏的目光,聚集在郭凯身上。到底是大学毕业生,他书写的简历,字迹工整,文笔流畅,言简意赅。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思,粤海扩张,不仅需要泥瓦能工巧匠,更需要建筑专业人才。
当时,国家分配专业大学生,一般流向大型国企,或者行业监理、研究机构。谁会想到,来民营公司就职呢?往后,公司在工程造价、成本核算、质量管控、技术监理等方面,需要郭凯这样、具有专业知识、又有实践经验的科班人才。如今,他放弃国企铁饭碗,毅然跑到民企来,何不重用他一技之长呢?
范斌走到郭凯面前,谦逊的说:“郭总,请留步,我想跟你聊聊。”郭凯回头一瞧是范总,表情惊愕数秒,立刻说道:“在火车上,我跟杨经理亦说过,千万别叫我郭总,现在我跟他们一样,普通打工者,叫我老郭好吧!”
范斌对郭凯的心态,认可满意,亲热地拉着他,边走边说:“你跟他们不一样,是难得专业人才。我打算呢,把工程成本核算,质检,设计和培训,这四个部门,统统交给你来负责,人员逐渐给你配备,你看怎么样?若同意的话,晚上我召开大会宣布。”
郭凯没想到范总,如此尊重、信任重用他,双眼闪动激动的泪光,表示道:“既然公司决定,我服从尽力而为吧!”他凝视着范斌,感叹不已:特区用人制度,跟内地国企大不一样,讲究的是能力效益,激励人上进。
一位个儿高大、阳光帅气的的小伙子过来,跟郭凯热情的打招呼:“郭经理,我是总经办的秘书叫夏明,您叫我小夏吧!工作上协助您,往后只管吩咐。现在跟我去您的房间,生后用品,已经给您领取。”
杨国忠在一旁,暗含几分醋意,心里嘀咕道:这人一来就受宠,跟他一样住着单间呢!郭凯向范斌和杨国忠,分别躬身施礼,然后跟着小夏离开。
杨国忠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心里装不了啥事,稍有不快,立刻挂在脸上。张松在一旁,感觉表叔几分嫉妒,暗然为他性格脾气担忧。
范斌拍着杨国忠的肩,亲和的说:“国忠啊!你们叔侄是我左右助手,但不可能包罗整个公司工作。随着粤海扩张,急需各种专业人才。现在国家分配大学生,没有咱们民企的份儿,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呀,靠高薪引进人才,你不信任重用人家,怎么会用心一意跟你干呢?”杨国忠对视着范斌,只好点着头附和。
范斌指着一座,在建的八十层高楼说:“你我充其量,算个乡村泥瓦名匠吧!要想把粤海做大做强,仅靠我们几个泥巴腿子,那是痴心妄想。咱们在发展中,学会识才用才爱才。不然,人家把这座八十高楼工程交给你,那一大叠图纸,你我看得懂吗?抗震、抗压、抗火灾的实验数据一大堆,你看得明白吗?钢筋标号、硬度,包括水电设计要求,都不一样咯!”
范斌讲到这儿,亲和的拉着杨国忠,继续说着:“昨天,总公司开股东大会,沈董事长描述粤海,未来发展的蓝图,将成为集团式的跨国公司,把工程从国内做到国外,不仅引起国内优秀人才,还是引进国际高新科技人才。”
张松在一旁静听入神,感觉范斌像个、知识渊博的大学教授,跟他们精辟的授课,打心眼里佩服不已。感叹表叔跟范斌,已经不是过去、上下层次雇佣关系哪!心态眼光谋略,相隔万丈之渊,他迟早会被粤海淘汰,只配做个小敲小打的泥瓦包工头,便向范斌投来,欣赏崇拜的眼光。
范斌跟杨国忠,要好的小学同学,邻村交往多年,比较了解他的个性,心里有数的说:“国忠,有个事啊!要跟你通个气,借聚餐的机会,宣布一项人事任命,我准备把进材料、机械设备这块,交给你来把关吧!这是个大事呢!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你身上的担子更加重嘞!”杨国忠听到这句话,心里舒爽起来,认为范斌,依然很重用他。
晚上聚餐,夏秘书拿着一张任命书,站在餐桌中央,大声宣读:“杨国忠任施工材料部经理,兼任施工队长;郭凯任工程技术质检部经理;张松任施工队副队长,协助队长工作,暂兼一班长。”
大家一片惊叹,还是多喝墨水的人吃香哟!一来就当经理。而且,住着有空调的单间,媳妇或者女朋友来,多方便咯!郭凯立刻起身,向范斌表示感谢信任,然后转身向大家躬身施礼,希望同事、工友们支持他工作。杨国忠心里纠结,不是个滋味。这姓郭的刚来当上经理,而且跟他平起平坐呢!
郭凯倏然察觉,杨国忠表情黯然,几分嫉妒。特地对他说:“杨经理,我新来咋到,还得向您学习,希望得到您支持关照。”
范斌十分欣赏,郭凯谦逊的高姿态,拉着他们俩的手说:“你们两位,是我左膀右臂,精诚合作为本,咱们民营企业,不兴争权夺利、搞内耗那一套,我是坚决反对的。”
张松见范斌说话的语气,十分坚毅。担忧表叔使性子。在一边特地提醒他,搞好跟郭凯的协助关系,千万别因小失大啊!
晚餐结束后,范斌在饭堂里召开小会;参会的有杨国忠、郭凯和夏秘书,张松也被邀请进来。他用温润的眼光,扫视着眼前,最信任的这几位,语重的说:“加入粤海后,咱们再不是以前那泥瓦班组、小包工头儿。大家身上的担子更重、责任更大。在此,有必要明确一下职能:老郭负责抓,工程成本核算、质量评估、技术管理,员工培训。因为你是这方面专家呀!”郭凯边笔记、边点头答应。
范斌把激励的目光,转移到杨国忠脸上说:“国忠担子不小啊!负责组织施工,施工质量检测、公司采购材料设备这块,交给你全权负责;张松协助你施工。当然既有分工、又有合作的关系,关键把工作做得扎实更好;夏秘的职能不变,负责公司行政后勤事务。”
杨国忠接着说:“采购这块,责任重大呀,范总还是规定个上限吧!”范斌瞥大家一眼说:“重大的事儿,开会商量决定;一般性的,什么进几车材料,机械设备呀,由部门经理拍板定夺;总的原则是:风险我担,利益共享,相互信任。”张松充当会议服务员,给大家端茶递水,静观其事。
范斌接过递来的茶杯,猛喝一大口热茶,拍着杨国忠的手背说:“国忠,连你我都不信任,我还信任谁呢!你别唧唧磨磨的,大胆的干吧!”
张松有个习惯,每逢开会,或者上司交代任务,他总要拿出,随身的小笔记本,把任务和要求,一件件的,详细的记录下来。这勤奋认真的习惯,深受范斌赞赏。
范斌把工地材料设备采购,交给杨国忠负责把关,意在他腾出时间,抓总公司发展大事。这消息像高压电流,即刻,传遍工地和建材市场。一夜之间,他的社交身价,如温度计的水银,腾然窜高几十倍;眨眼儿,从地上地下,冒出很多老乡朋友、转角关系的亲戚,有的来电话,有的发祝贺信,有的慕名而来,请他喝酒、唱歌娱乐,围着他套近乎、拉关系。
杨国忠一概推辞婉拒。有人跑到他家里,送礼物拉关系。黄兰花总在信中,反复嘱咐他,别辜负范斌信任和友情。
有天傍晚,杨国忠刚关灯下班,一个中年男人拎着包,像幽灵般的闪进来,吓得他一跳。原来是两年没见的同事汪辉,宜昌秭归人。这人嘴甜、头脑灵光,做事老出问题,被天宇开除。
杨国忠仗于老乡情面,又是曾经同事的工友,开灯请他入座喝茶。便关心的问道:“汪兄,现在在哪儿,高就发财呀!”汪辉脸上,流出一副可伶巴巴的样儿,答道:“我现在跟一个老乡,在城里合开,一个小商铺度日,谈何发财呢?哪像你现在当上、有权的大经理呢!”
没说上几句话,汪辉起身说:“杨经理,我来办点事,顺道来看望你这个老乡,给你带点家乡特长柑橘,你别拉我面子推辞吧!”说罢,匆忙离走。
杨国忠知道秭归盛产柑橘,一番推辞中还是收下。事后打开一看,心里猛然惊跳,包里有两瓶“白云边”20年陈酿、一个千元红包。这在当时,算是一笔大的人情礼物,这厚重的礼物,岂能无故收下呢?
没过两天,杨国忠进城办事。下午很快办完事,一看时间还早,决定顺道找到汪辉,退还送他的礼物。七转八拐的,在一个避静的巷道里,总算找到他经营的门店,确如他所说,一个卖渔具的小商店,生意比较冷清。汪辉见杨国忠,拎着白云边酒,显得十分吃惊,心里明白,他专门来退酒的。
汪辉立马脸上,挤满笑容,起身请他入座,端来一杯热茶递给他。呵呵笑道:“国忠啊!别说咱们是老乡,又是多年同事;就是过路相识的朋友,请你喝杯酒,这算什么呢?再说,我又不找你做生意,两瓶酒,把你吓成这样儿。这么胆小慎微,如何广交交朋友、做生意呢?”
杨国忠听到汪辉,这不阴不阳的话,又不找他做生意,完全冲着老乡面儿来的,便不好意思的收下这两瓶酒。汪辉望着,杨国忠畏缩离去的背影,从嘴里,忿然蹦出来一句话:“老子下次,送的就不是酒啦!”
杨国忠拎着酒,从巷道出来,没走多远。突然背后传来叫喊:杨经理请留步哟!他回头循声望去,原来是同工地的老陶。听说他从天宇辞职,做起建筑材料外包生意来。
老陶过来,亲热的握住他的手,指着他身旁一家酒馆说:“杨经理,现在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你进去跟我两个朋友,一起坐坐喝杯酒吧!”
这时,酒馆里走出来,两个本地口音的中年男人,热情的向他点头示礼。杨国忠推开老陶双手,客气的说:”今儿,我们队里有几位同事,他们等着我去办事呢!下次再说吧!“
老陶摊开双手,望着杨国忠匆然离去的背影,愤然的对身边两位本地人说:“昔日都是工地做活儿、常喝点小酒的哥们,咋升任芝麻大个官,便瞧不上人啦!真是人心莫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