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结成冰晶时，我正数着走廊天花板第73块霉斑。第三次住院第十一天，这个数字每天都会增加，就像张梓璐葬礼后我手腕上的疤痕——每当想起她最后那条被雨水泡皱的浅蓝色连衣裙，美工刀就会自动找到血管的位置。
"今天有按时吃药吗？"
王医生的声音让我手背上的留置针突然刺痛。她今天佩戴的珍珠耳钉泛着冷光，让我想起张梓璐总爱别在书包上的玻璃挂饰。两年前那个暴雨夜，正是这样的反光让我在顶楼找到蜷缩在积水中的她。
我转动着腕间的住院手环，塑料边缘在皮肤上勒出红痕："护士说碳酸锂会让人产生幸福的错觉。"
"那或许不是错觉。"王医生翻开病历本，最新检测报告显示我的阳性与阴性症状量表总分已达87分。她的钢笔尖悬停在"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旁，墨水滴落成张梓璐常用的那种波浪线。
走廊忽然响起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我猛地捂住右耳——两年前的此刻，张梓璐正是在这样的声音中倒下的。那天我们刚吵完架，她苍白的指尖还攥着我送她的薰衣草干花，急救床轮子在地面划出的焦痕，至今仍烙在我视网膜上。
"看够了吗？"我对着空气嘶吼，输液管随着动作剧烈摇晃。王医生背后的玻璃窗上，张梓璐的倒影正在梳理长发，她脖颈处的医用胶带和我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护士站的电子钟跳到15:07，这个时刻永远凝固在我的骨髓里。两年前的此刻，张梓璐的心脏监测仪发出最后一声长鸣，而我在抢救室外用圆规扎穿了手掌。此刻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突然开始渗血，在病号服上晕染出当年她校服上的墨迹——那是李浩他们泼的油漆，只因为她拒绝交出我的日记本。
"他们又开始了是不是？"王医生突然按住我抽搐的手腕，她指尖的温度让我想起张梓璐教我包扎伤口时的触感。这个动作让她的樱花书签从口袋滑落，我瞥见背面褪色的字迹："给妈妈——小璐12岁生日"。
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炸响，在尖锐的电子音中，我看见张梓璐赤脚坐在窗台上。她的蓝裙子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膝盖上永不消退的淤青——那是去年李浩在器材室推搡她时留下的。我疯狂按动呼叫铃，直到护士按住我扎着留置针的手。
"把情绪写下来。"王医生递来的皮质笔记本散发着熟悉的薰衣草香，这是张梓璐生前最爱的味道。翻开内页的瞬间，第88页的新闻剪报让我瞳孔紧缩——那是李浩上周溺亡的报道，而笔记本的印刷日期显示是五年前的出版物。
「2019.6.20晴
李浩把我的作文本扔进了化学试剂柜
他说抑郁症患者就该待在福尔马林里」
我的呼吸停滞了。这正是我此刻想写下的句子，但墨迹早已干涸发黄。继续翻动时，一张泛黄的照片飘落——我和张梓璐在补习班的合影，她的笑容定格在按下快门的瞬间，而照片背面用我的字迹写着："对不起，那天不该和你吵架。"
"这本子..."我抬头时撞见王医生通红的眼眶，她手中的樱花书签正对着照片里的张梓璐，"是小璐的遗物。"
走廊灯光突然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张梓璐的倒影从玻璃窗走进现实。她潮湿的裙摆滴落着顶楼积水，指尖划过我脖颈时留下熟悉的战栗："你终于找到正确答案了——李浩的死亡时间，要精确到急救车鸣笛的第37秒。"
我抓起钢笔疯狂书写，墨水在纸页上蜿蜒成血泊的形状。当最后一个句点落下时，张梓璐的倒影突然碎裂在墨痕中，而我的右手掌心赫然出现她用圆规刻下的那行小字："你是我活过的证据。"
监护仪的警报声化作悠长的嗡鸣，在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听见王医生颤抖的声音穿透雾霭："准备注射苯二氮䓬类药物，患者出现现实解体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