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向兰心双手抱着膝盖，说起这些让人胆寒的回忆，仍然心有余悸。
“那些肉……，他该不会……？”胡宇轩欲言又止。
“你想问他是不是把肉吃了？”向兰心明白胡宇轩的担心和猜测，这曾经也是她的担心和猜测，“他吃没吃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些肉消失后，他又带回来一条死狗。”
“陈昊解剖了不止一条狗？”
“不止狗还有猫，从那之后，陈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回来一只死的流浪狗或者流浪猫。我本来以为那是一场噩梦，结果噩梦变成了常态，每隔一段时间就上演一次，循环往复，而且，每次他都要在我回家的时候做这些事情，故意折磨我的神经，让我心态崩溃。”
“你怎么知道是流浪狗流浪猫？”
“那些猫狗看上去都脏兮兮的，不像是家养的。”
“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是怎么死的？”
向兰心使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敢问，也不想知道，他没在我面前杀死它们，我已经很感激了。”
“他这样做是为了发泄心里的负面情绪，还是为了恐吓你威胁你？”
“都有吧，他每次折磨完猫狗情绪都会好很多，保持一个阳光开朗彬彬有礼的样子，也不伤害我。”
“这还不叫伤害吗？”
“至少肉体上没有受到伤害。”
“精神伤害也是伤害，他就是在PUA你。”
向兰心抱紧了肩膀，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其实这些都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我觉得他的主要目的是做实验。陈昊是一个对科学研究很执着，甚至有些狂热的人，他的研究才是他生活的重心，是他的信仰，我只不过是他发泄情绪的工具而已。”
“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他呢？”
“我又丑又笨又没出息，什么都做不好，离开他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呢？”
“你两段记忆里的陈昊差别这么大，是因为他其实是陈昱伪装的，陈昱一直在假扮陈昊，可是他内心深处的阴暗面需要出口宣泄。”
向兰心惊讶地看着胡宇轩，低下头没有说话。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于小帅你想起来了吗？”胡宇轩说着打开于小帅的身份证照片递给向兰心，“他的年龄、长相和陈昊有些相似，2022年9月，于小帅在你们医院做了个手术，出院之后就回了老家，从那之后，真正的陈昊就一直在使用于小帅的身份证。于小帅的身份证是你给陈昊的吧？”
向兰心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陈昊，真正的陈昊来找我，告诉我，自从十六岁生日之后，陈昱就一直假扮陈昊。我，十六岁那年夏天，因为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发生了一连串事情，陈昊家和我家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我一直以为陈昱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结果，和我恋爱四年的男朋友居然是陈昱。可是，可是陈昱他恨我啊，我当初还小，我太害怕了，没有说出实情，陈昊一直说是我害得陈昱精神病发作被关进精神病院。可是，我相处了四年的男朋友居然是陈昱，我，我知道真相的时候都快发疯了。”
“所以，你帮助陈昊对付陈昱，对吗？”
“陈昱恨我，他控制我，折磨我。”
“你和陈昱在一起几年，就从来没怀疑过吗？他那些过激的行为和你认识的双胞胎的性格有差异，你没发现吗？”
“我和双胞胎只做过一年高中同学，和陈昊重逢已经是几年之后了。其实，他性情大变，经常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我也怀疑过这还是我爱的那个人吗？可是，他爸爸狂躁暴虐，妈妈乖戾冷漠，我觉得可能他们家的血液里自带疯狂的基因，我哪知道他根本不是陈昊，而是陈昱啊。”
“既然你和陈昊联手对付陈昱，那天晚上在天台上，为什么要用刀刺陈昊呢？”
“我，我以为陈昊是个好人，可是，陈昊变了，不管是他被窃取人生的遭遇，还是他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经历，都让他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的陈昊，比陈昱更加偏执，更加疯狂，更加让人害怕，陈昱折磨动物，陈昊直接折磨人，他拿人做实验，害死了好几个人，更加没人性。”
向兰心顿了顿，努力回忆着，“那天晚上在天台上，陈昊想要把我和陈昱一起推下去，他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我，我是迫不得已。”
“那天楼上的花瓶是你扔下来的吧？派出所的同事摸排了整个小区的住户和那天进出幸福新村的外来人员，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也有能力这么做，那个人就是你。陈昱在收拾行李之前告诉你，他当天下午要回家了，你收到信息后把一瓶风信子装到包里，提前来到陈昱家里。看到陈昱拉着行李箱走过来，你就出门来到6楼的楼道里，你知道，6楼住着一对年迈体弱的老夫妻，他们常年吃中药，为了通风散味6楼楼道里的那扇窗户经常开着，你是陈昱的女朋友，你在楼道里出没也没有人会怀疑你。”
“花瓶是我扔的，那天天气炎热， 3楼楼道里的窗户也开着通风，我也没想到花瓶正好砸到了窗户，连着玻璃一起掉落。”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也代表着重生的爱，你用它来表达内心的仇恨和重生的意志，只是你没想到有个警察和陈昱一起回家吧？”
“我知道你是警察，陈昱告诉我了。”
“知道你还动手，你以为我们就真的查不到你头上吗？还是陈昊逼你这么做的？”
“陈昊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杀死陈昱报仇这么简单，他的终极目的一直都是夺回他的身份，夺回属于他的人生。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让陈昱死得其所，死的顺理成章，这样陈昊才能名正言顺代拿回自己的身份。所以陈昊操控别人杀人，嫁祸给陈昱，可是，他又怕你们发现不了这几起杀人事件和陈昱的联系，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他让我暗中对陈昱下手。你是警察真是天助陈昊，又不会不小心真的砸死陈昱，让他前功尽弃，又能把警察的目光吸引到陈昱身上。只要警察真的调查陈昱，就一定能发现那些陈年旧怨，发现陈昱的双胞胎弟弟陈昊，发现陈昱盗用了陈昊的身份，发现陈昊为了复仇害死了几个人，还害得几个人成了杀人犯，这样，警察就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到陈昊头上。”
“然后，陈昊再利用你杀死陈昱，自己假装陈昱，夺回陈昊的真实身份，而真正的陈昱就代替陈昊这个杀人犯死了，这样所有的罪恶都结束了，杀人犯死了，真正的陈昊夺回自己的身份，把自己洗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光明正大出国留学，开启新的人生。”胡宇轩思索着说，“那你呢？你既然已经知道陈昊为了报仇变得丧心病狂不可理喻，为什么还要帮他呢？”
“人在溺水的时候会不顾一切抓住一切救命稻草，对我来说，陈昊就是那根救命稻草，何况他本来就是我最初爱的那个人，然后，我就一步一步被裹挟，再也回不了头。陈昊答应我，等他大仇得报去了国外，他就会放过我，不再骚扰我，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就摆脱他们兄弟俩的魔爪，彻底自由了。”
“结果，陈昊背叛了你，他并没有履行他的诺言，为了铡草除根杀人灭口，他想把你也推下天台，然后告诉警察你为了救他和绑匪，也就是真正的陈昊同归于尽了，而他就可以假装陈昱继续以陈昊的身份生活。一次性解决你和陈昱两个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再知道他的秘密，他就彻底解决了所有问题。所以，在最后关头，你醒悟了，用陈昱给你的水果刀反杀了陈昊。”
“我是不是特别傻？特别没用？”
“你别这么说自己，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爱，你只是比较倒霉而已，千万别妄自菲薄。”
向兰心感激地看了胡宇轩一眼，低下头，双臂抱住膝盖，把头埋在胳膊上偷偷擦去眼泪。
“你刚才说，陈昊操控别人杀人，他怎么操控别人杀人的？”
“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在研究一种能控制人的药物。那些受害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除了嫁祸陈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他在做人体实验。”
“研究控制人的药物，还拿人体做实验！？”胡宇轩联想到冯诗月、史磊和陶玮体内被检测出的不明化合物。
胡宇轩兴奋起来，“陈昊研究的究竟是什么药物？”
向兰心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一直对精神控制很感兴趣，醉心于研究用什么药物能达到操控人的精神和意志。”
“你之前说，陈昱定期在你家里解剖肢解流浪猫狗，除了发泄情绪，精神折磨你之外，主要的目的是在做科学研究，陈昱在做什么研究你知道吗？”
“不知道。”
“陈昊的研究和陈昱的研究有什么关系吗？”
向兰心眨了眨眼睛，“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调查了陈昊的电脑，发现他黑了陈昱的电脑，那天晚上你被绑架后，陈昊的电脑也被入侵，删除销毁了很多文件。陈昊的专业知识是自学的，他的研究环境也很简陋，我们认为，陈昊是在陈昱所作研究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和利用，才能得到现在的研究成果。”
“陈昱从来不跟我说他的专业，他经常嘲笑我智商低还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我只是看到他记录解剖过程，所以猜测他在做什么研究。”
“你和陈昊有联系，陈昱就一点儿没有察觉吗？”
“陈昱很忙，他生活的大部分都被他的科学研究占据了，我只是他发泄情绪的工具人，他不会在我身上投注过多的精力和关注。”
2
何法医在陈昊家发现的不明化合物中发现了鱼类提取物，还不知道是哪种鱼类的提取物。
胡宇轩突然想到他在陈昱家里看到的长相奇怪的熊猫鱼，难道他们研究的药物中的鱼类提取物是来自于熊猫鱼？可是陈昊家里并没有发现这种奇怪的鱼，他家里连鱼缸都没有，那么他合成的药物中的鱼类提取物是从哪儿来的呢？总不能是陈昱给他的吧？
除了陈昱，就只有两个人可以接触到熊猫鱼，并且向陈昊提供熊猫鱼的提取液，刘如意和向兰心，刘如意已经死了，那就只有向兰心了。
胡宇轩问一边削着苹果，一边问向兰心：“你喜欢鱼吗？”
“我不爱吃鱼，太多刺了，吃起来太麻烦了。”
“喜欢养鱼吗？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养宠物。”
“不喜欢，打理起来也很麻烦，还有一股腥味。”
“陈昱养了一种长相奇怪的鱼，叫幸运，身上有壳，壳上有黑白相间的花纹，你还记得吗？”说完胡宇轩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向兰心。
向兰心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努力回忆着，“黑白花纹，熊猫鱼？！”
“对，陈昱管它叫熊猫鱼，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鱼，网上也没有查到这种鱼，这到底是什么物种？陈昱从哪里买来的？”
“我不知道，陈昱只说过它叫熊猫鱼，我不喜欢鱼，没兴趣了解它们。”
“陈昱一共有几条熊猫鱼？”
“我只见过一条。”
“陈昊没有吗？”
向兰心突然怔住了，“陈昊好像让我帮他提取熊猫鱼的液体，我记不清了。”
“没事儿，慢慢想，我们在陈昊家找到的化合物中检测到了不明鱼类的提取物，应该就是你从陈昱家里熊猫鱼身上提取的吧？”
向兰心冥思苦想没想起来自己从熊猫鱼的身上提取过什么东西，胡宇轩见她累了，就让她闭目养神好好休息。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从走廊上走过，手里拿着一个尖叫鸭，一边走一边捏着，不断发出‘嘎嘎’的声音。
向兰心突然听到鸭子的叫声，一下子惊醒了过来，“鸭子，鸭子。”
胡宇轩以为向兰心受到了惊吓，急忙安慰道：“没事儿，不是真鸭子，就是个小孩的玩具。”
“不是，鸭子，我就是用鸭子提取的熊猫鱼毒液。”向兰心突然想起了那段记忆，有些惊魂未定。
“之前是他妈妈帮他偷的，去年12月他妈妈死了，我只在今年4月和5月帮他偷过三次。”
“陈昱难道一直没有发现吗？”
“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了，你应该去问陈昱呀。”向兰心突然有些情绪失控，很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是陈昱让你把这一切都推到陈昊身上的吧，你现在是在警方的保护之下，你不用再害怕陈昱，我们有理由相信陈昱绝不是清白无辜的，就他研究的药物，一旦被他带出国被人利用，这个后果就不堪设想。你活着对陈昱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你相信他真的会放过你吗？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和陈昊一样表面上说放过你，背地里对你捅刀子呢？对我们说出全部真相，帮助警方把陈昱绳之以法，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才是真正的解脱啊，你想以后的每一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中吗？”
向兰心看着胡宇轩，大大的丹凤眼充满了恐惧，渐渐垂下眼帘，情绪平复下来，“你说的对，如果以后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下，我还不如就摔死算了，老天让我活下来，就一定有它的意义，我不能辜负你，辜负你们的救命之恩。陈昱和陈昊就是一对恶魔，我现在都分不清他俩谁更邪恶，谁更可怕。”
清明节假期结束后，陈昊让向兰心帮他偷熊猫鱼的毒液，向兰心知道他们都在研究一种药物，这个研究的关键要素就是熊猫鱼的毒液。
向兰心曾经问过陈昱，熊猫鱼到底是什么鱼？是从哪里来的？陈昱讳莫如深，只说是捡来的，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物种，因为身体上长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外壳上有黑白色的斑纹，所以他起名叫熊猫鱼。
向兰心不喜欢鱼，知道熊猫鱼有毒液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那间实验室兼书房是陈昱的圣地也是禁地，刘如意死后向兰心偶然来家里帮陈昱打理一下，但从来不涉足那个房间。
向兰心第一次走进那个让她有些恐惧的房间，房间在阴面，拉着窗帘，即使在4月阳光灿烂的午后，仍然很阴冷的。
向兰心打了个冷颤，这里的温度感觉低了好几度，她决定速战速决。
向兰心从肩上挎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充气密封的小鸭子玩具扔到鱼缸里。
可能是察觉到有陌生人的气息，向兰心进入房间里的那一刻，熊猫鱼就警觉起来，从缸底的岩石缝隙中窜出来游到水面的上层，沿着鱼缸不停地转圈。
小鸭子玩具落水，熊猫血似乎感受到外来物种入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小鸭子的身下，它头顶上一块蓝色的突起突然变成绿色，从中探出一根长刺迅速刺入小鸭子的身体，隐约可见从长刺中喷射出一股液体注射到小鸭子的体内。
向兰心只知道熊猫鱼能释放毒液御敌，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整个过程，那种远古神秘的野蛮力量带给她巨大的观感冲击，紧张惊险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熊猫鱼收回长刺快速游回缸底，隐匿在岩石和水草之间，向兰心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她愣了一下，大眼睛在鱼缸中来回搜寻了一遍，确认熊猫鱼已经结束战斗藏了起来，她急忙伸手把小鸭子捞起来，手指触到水面的那一刻，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冷，寒气逼人。
向兰心顾不上许多，她急忙把小鸭子塞到帆布包里，转身离开，就在她走出房间的那一刻，大门外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陈昱走了进来，向兰心呆立在原地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来这么早，今天不用上班吗？”陈昱狐疑地看着她。
“呃，我今天休息，来帮你收拾一下。你不是要和导师开会吗？”向兰心努力掩饰着紧张不安的情绪。
“我老板临时有事，会议取消了。”陈昱一边说着一边把背包扔到沙发上，他犀利的眼神注意到向兰心的左手下意识握紧了帆布包的肩带，“在家里怎么还背着包，不累吗？放下吧。”
“我正准备要走了，你写毕业论文这么忙，我就不在这给你捣乱了。”向兰心说着向门口走去，紧张的眼睛不敢看陈昱的脸。
陈昱一把抓住向兰心的胳膊，冷冷地问道：“干嘛这么着急，包里藏了什么东西？”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东西。”向兰心支支吾吾地说。
“没什么东西你怕什么？怕我还是怕我发现你的秘密？”
陈昱的眼神让向兰心不寒而栗，她躲闪着陈昱的眼神，浑身都僵硬了。
陈昱从向兰心手中拽过帆布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餐桌上，一个粉色的小鸭子玩具跳跃了两下，鸭子的眼睛一只睁得圆圆的，一只眨着眼，戏谑地看着陈昱。
陈昱拿起小鸭子举到向兰心面前，“陈昊给你的？”
向兰心急忙辩解道：“不是，我，我买奶茶，奶茶店送的小礼物。”
“你和陈昊关系这么好了，都开始替他偷东西，替他撒谎打掩护了。”
向兰心被惊得呆若木鸡，原来陈昱已经知道了。
陈昱冷笑了一下，有些不屑，“我还以为陈昊有多爱你呢，让你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结果还不是让你帮他干脏活。陈昊今天让你帮他偷东西，明天要是让你帮他给我下毒，你还会帮他吗？”
“你？”向兰心看着陈昱阴鸷的脸，惊恐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我都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妈帮他的好大儿偷熊猫鱼的毒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得多蠢才不知道。”
陈昱把向兰心拉到书房，从窗台上拿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打开盖子，走到鱼缸边上，用手从盒子里抓起一把东西慢慢撒到鱼缸里，熊猫鱼从缸底游了上来，摇着尾巴进食。
向兰心突然发现陈昱撒的东西是类似炉灰一类的物体，她惊恐的意识到那个盒子里装的可能是刘如意的骨灰。
陈昱一边看着熊猫鱼进食，一边淡淡地说：“熊猫鱼是杂食动物，它更喜欢吃肉，什么肉都吃，也不挑食，即使是烧成灰的它也爱吃。它不光头顶上有刺，嘴里还有两颗牙齿，锋利无比，咬到你也是会分泌毒液的，下次小心点儿，千万别被它咬到。”说完，陈昱扭头看着向兰心，镜片后面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睛透着狠厉和疯狂。
向兰心腿肚子一软瘫倒在地。
胡宇轩听完向兰心惊心动魄的讲述，深吸了一口气，“陈昱没有给刘如意买墓地，我在陈昱家里也没有看到刘如意的骨灰盒，难道他？”
“应该都被陈昱喂鱼了。”
“陈昱和他妈妈的关系不太好，他很恨他妈妈吗？”
“他妈妈偏心陈昊，从小就不太待见陈昱。和母亲关系不好的孩子，不是一个恨字就能解释的清的。”向兰心幽幽地说着，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刘如意是死于心脏病，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不清楚，他妈妈死的时候正赶上新冠肺炎第一次全面爆发，医疗资源极其紧张，我们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大家还都阳了，带病坚持工作，确实有一部分人没挺过去。我根本没时间关心这件事，等我缓过来能喘口气的时候，已经是今年春节后了，陈昱和陈昊都没跟我提过刘如意的事情，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死对陈昊打击很大，他变得更加偏执，更加不可理喻。”
胡宇轩理了一下头绪，“这么说陈昱早就知道陈昊出院了，他知道刘如意一直在帮他，还知道你和陈昊一直有联系，说明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他是陈昱而不是陈昊了，但是他一直隐而不发。”
胡宇轩撸了撸脑袋，“陈昱心思深沉，他还从我这里了解陈昊的一举一动，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
“既然陈昱都知道了你和陈昊的秘密，那你那天袭击他，他没察觉吗？还是他太自以为是大意了？”
“其实那天用风信子偷袭他就是陈昱自己的主意，陈昊本来是想让我给他下毒的，可是，陈昱说下毒太刻意了，我给他下毒很容易暴露，不如高空抛物伪装成意外，不容易被发现。”
“什么？陈昱自己设计袭击自己？”
“陈昱知道你跟他在一起，他肯定不会有危险的，当着警察的面遇袭，他在你们眼里就是受害人，潜意识里就会偏向他。”
“他真是老奸巨猾啊，我开始真的上了他的套。”胡宇轩后背一身冷汗，想想都有些后怕，“陈昱连自己都算计在内了，那陈昊用人体做实验还陷害他这些事……？”
“他都知道。”
3
胡宇轩给向兰心剥了根香蕉，向兰心吃了两口不小心把水果掉在了床单上，胡宇轩急忙起身找纸巾却发现纸巾已经用完了。
“我再去买点儿。“
“不用，你上次买的还没用完，护士帮我收到柜子里了，你找找。”
胡宇轩去柜子里找了包纸巾拿出来，一转身突然有个东西从柜子里滑落下来，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胡宇轩俯身捡起来，是一个雕刻着双鱼莲花的吊坠，他以前见过向兰心戴在脖子上。
“这个吊坠还挺精致。”他突然看见向兰心脸色大变，盯着这个吊坠想见了鬼一样，他急忙收住话语。
“我不舒服，我不想吃了。”向兰心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把剩下的半根香蕉放到床头柜上，“拿走，别让再我看见它。”
胡宇轩急忙上前把香蕉拿起来扔到垃圾桶里，抽出纸巾帮向兰心收拾残渣。
向兰心往后躲了躲身体，指着胡宇轩手里的吊坠说：“我是说它，快仍了，我再也不想看见它。”她的声音变得愈发尖利。
胡宇轩看了一眼手里的吊坠明白原来是这个小东西让向兰心突然情绪崩溃，他连忙把吊坠顺手也扔进垃圾桶里。
胡宇轩递给向兰心几张纸巾擦嘴和手，又倒了杯水给她，“扔了，扔了，已经扔了，别着急，喝口水缓缓。”
向兰心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对胡宇轩颇感歉意，“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
胡宇轩温柔地笑了笑，“没事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陈昱送给你的？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它？”
向兰心放下水杯，在病床上蜷缩了起来，满脸哀怨，“因为，它里面装着我的半条命和悲剧人生。”
胡宇轩一脸疑惑。
原来，去年夏天，向兰心发现自己再一次怀孕了。
三年怀孕三次，做了两次人工流产手术，向兰心坐在马桶上，看着手里的验孕棒，泪眼婆娑。
她想起了上一次流产手术后医生对她说的话，以后你要当心些，别再随便流产了，你这体质，再来一回很可能就发展成习惯性流产了，以后想生可就难了。
向兰心擦干了眼泪，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赶紧把垃圾扔到楼下，可不能让陈昱看见，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但她清楚的知道一点，她不能再流产了，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向兰心知道陈昱一心想要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干扰到他的前程，他一定会让自己打掉这个孩子。
向兰心不敢跟陈昱说，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甚至计划着远走高飞。可是，真的背井离乡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一个人生存尚且困难，怎么有能力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长大呢？
向兰心左右为难，她还没有想到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陈昱就发现了。
“你最近气色不太好，食欲也差，是不是怀孕了？”一天晚饭后，陈昱漫不经心地问。
向兰心正要收拾碗筷，被问得一激灵，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你上个月月经没来，这个月也还没来吧。”
“可能是太累了月经不调，你知道的，最近疫情有些紧张。”
“你也知道疫情紧张，这个时候生什么孩子，打掉吧。”
向兰心没有说话，没有挑明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含糊，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听到那三个字，她心里想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念头无比坚定。
陈昱突然拿起一个空碗咣当一声摔到地上，冷冷地看着她。
向兰心被吓得浑身发抖，泪如雨下，“我求求你，医生说如果我再流产以后很可能就生不了孩子了。求求你，别让我打掉了，我保证不会拖累你，我自己一个人生一个人养，现在不用结婚证也可以生孩子，求你了，我想要这个孩子。”
陈昱站起来双手钳住向兰心的肩膀，柔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呢？生下来又不能好好对他，看看你妈，看看我妈，她们哪一个不是让我们伤痕累累，为什么要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彼此呢？”
向兰心拼命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不会伤害他的，我会做一个好妈妈的。”
“你以前还说要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女朋友，你做到了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被抛弃没人要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向兰心再一次被打击到绝望，她伤心欲绝哭喊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陈昱的语气冷漠而又决绝。
向兰心撕心裂肺地大喊道：“我不去，我不去。”她突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蛮力，使劲挣脱开陈昱的双手，向卧室跑去。
用力过猛，向兰心趔趄了一下，拖鞋跑掉了一只，脚踩到碎碗的渣子，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只觉得双腿之间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向兰心眼前一黑，心凉了半截，在血泊中昏死过去。
向兰心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医生告诉她，她流产了，大出血，救护车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抢救了一晚上，人没什么事，以后基本上无法生育了。
陈昱接她出院回家，家里已经打扫干净，陈昱这个强迫症把地板清理的一点儿血迹都看不到了。
陈昱把向兰心扶到床上，半躺着靠在床头，从兜里掏出一个银质的吊坠挂在向兰心的脖子上，“我去庙里给你求的，上面刻着双鱼莲花，寓意吉祥，可以保平安。里面装着咱俩孩子的骨灰，就当留个念想吧。”
三伏天，向兰心浑身冰冷，好像掉进了冰窖里。
“你有我就够了，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全部了，你全身心对我，我也全身心对你。”陈昱抚摸着向兰心的头发，温柔地说。
向兰心心如死灰，她没有流泪，她觉得自己遭了报应。当年自私不说实话，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诬蔑陈昱是流氓，刺激得陈昱精神失常。如果自己当时说出实情，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变故，陈昊和陈昱两个人都还是大好青年，有着大好的前程，现在这个下场，就是老天在惩罚她，让她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
胡宇轩劝慰道：“你不要把别人的过错强加到自己身上，他们兄弟俩偏执癫狂是他们本性的问题，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没有你那件事，他们也会因为别的人别的事被刺激到的。你现在脱离了魔掌，要好好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胡宇轩走的时候顺手把垃圾带出去扔到了垃圾站，他走出医院的大门，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胡宇轩站在门口眨了眨眼，让自己适应室外强烈的光线，恍惚中眼前浮现起那个雕刻着双鱼莲花的银质吊坠，耳边响起向兰心忧郁的声音“它里边装着我的半条命和悲剧人生”。
陈昱说他把那个孩子烧成灰放进了那个吊坠里，胡宇轩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还是陈昱吓唬向兰心的手段呢？
胡宇轩急忙掉头往回跑，他拼命按电梯，医院的电梯每一层都停留，他心急如焚，冲进楼梯间，一口气跑上6楼，冲进垃圾站在垃圾桶里一通翻找，旁边的保洁阿姨奇怪地看着他。
胡宇轩带着那个吊坠来找何法医，“向兰心说，去年8月她怀孕三个月在家里摔倒流产了，陈昱把那个孩子的骨灰放在了这个吊坠里。”
何法医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宇轩。
胡宇轩满头大汗，点点头说：“向兰心是这么说的。”
何法医摇了摇头，她戴着手套检查了一下那个吊坠，“这确实是个空心的吊坠盒。”她奇怪地看着胡宇轩，“三个月的胎儿还没长成人形，陈昱真那么变态把孩子烧成灰，放在这个吊坠盒里？”
“陈昱是这么对向兰心说的，他还强迫向兰心每天都戴着它。”
何法医不禁皱了皱眉头，虽然当法医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这个也有点太恶心，太变态了吧。
何法医递给胡宇轩一个一次性口罩，两人戴好口罩手套，屏住呼吸。
何法医打开吊坠盒，用镊子夹起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的金属卡片，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也不像是骨灰啊，这材质分明是金属的呀。”何法医说着把镊子举到台灯下，两个人把头凑上来对着灯光仔细观察。
胡宇轩突然一声惊呼：“这是个迷你U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