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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浮出水面

1

星华区刑警队警员小李突然呼唤卢伟,“卢队,卢队。”

卢伟急忙来到小李身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

小李说:“咱们之前不是查到陶玮通过暗网购买毒品嘛,我仔细检查了陶玮家楼道案发前几天的监控视频。”

小李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指着电脑屏幕说:“这是5月27号的监控,您看这里,这个外卖员乍一看穿着美团外卖的工作服,仔细看,这衣服的花纹和配色还是有点儿不一样,而且,这个外卖小哥的皮肤白皙可不像是每天风餐露宿的外卖员。”

卢队附身盯着电脑屏幕上站在陶玮家门口的外卖小哥。

小李接着说:“最重要的是,这个外卖小哥进了陶玮家,14:58进门,16:51离开,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哪个外卖小哥会进客户家里,还一待待这么长时间?”

卢队心中一喜,看来和陶玮联系的毒贩有着落了,“监控有拍到人脸吗?”

小李摇了摇头,“他戴着头盔和口罩,全程都看不到脸部。”

“车呢?外卖员的电动车有监控拍到吗?”

“这个小区不让外卖和快递车进小区,都是停在小区门口。我查了小区两个允许外卖员进入的门口监控,下午三点左右并不是送餐高峰时间段,这段时间只有三名外卖员出入小区。您看这里,当天下午2点55分,和该名外卖小哥衣着体貌一致的外卖员到达小区南门,把电瓶车停在门口,把防晒服脱下来盖在后备箱上,正好挡住了车牌号,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纸袋子,拎着纸袋子进入小区。”

卢队看完监控视频掩饰不住失望的神色,“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推测有人假扮外卖员给陶玮送毒品上门,还登堂入室在陶玮家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但是,监控既没有拍到此人的长相,也没有拍到他骑的电动车的车牌号。”

小李点了点头。

卢队想了想说:“不行就去交警队调监控,沿路追踪此人和电瓶车的痕迹,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上天不成。”

正在这时,另外一名警员走了进来,向卢伟汇报:“卢队,我追踪了5月26号晚上和陶玮在暗网上联系毒品交易的卖方ID,这家伙够狡猾的,服务器地址在越南、缅甸和乌克兰之间反复横跳,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锁定了,这家伙就在本市。”

卢伟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有具体地址吗?”

“有,是一个叫北斗的网吧。”

卢伟给刘锐打电话,“我们查到给陶玮送货的毒贩,是在一个叫北斗的网吧里和陶玮联系交易的,你来不来?”

刘锐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个字,“来。”

两队人马在北斗网吧汇合,突然来了这么多警察,网吧老板战战兢兢看着一时不敢说话。

卢队拿出毒贩的照片给老板辨认,老板仔细看了看,疑惑不已地说:“这哪看得出来啊,我也没有透视眼。”

刘锐扫视了一圈网吧,看到了两个监控摄像头,“你们一共有几个监控探头?”

“四个,这层两个,地下一层两个。”

卢队说:“把5月56号晚上十点左右的监控视频都调出来。”

“全部吗?”老板弱弱地问。

“对,全部。”

老板按照卢队的指示打开了5月26号晚上十点的全部监控视频。

大家分工合作,分别盯着一个角度的监控视频。

齐大伟眼尖,“看这里!”他突然指着画面中的一个人尖叫了一声。

刘锐和卢伟赶紧围过来,刘锐看着齐大伟指着的那个人的侧脸,脸色一变,“快进。”

卢伟凑近了使劲看着,没看出个所以然,一脸迷茫。

“停!往回倒10秒。”刘锐喊了一声。

视频回放,那个人正要起身离开,起来的一瞬间侧了一下头,然后往监控探头相反的方向走出了网吧。

刘锐和齐大伟交换了一个眼神,“地下一层的另一个监控视频是哪个?”

“这里。”小李挥手示意。

大家都聚拢到小李的电脑前,把时间调整到10:48,一个穿着黑色短袖和牛仔裤,留着短发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卢伟看着刘锐急不可耐地问道:“这人你认识,谁呀?”

刘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童垚缓缓地说出一个名字,“陈昊。”

“谁?”卢伟一脸茫然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名字,突然灵光乍现,“我记得好像在那个死亡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他不是预测的下一个受害人吗?被清除的下一个目标。”

刘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谁说名单上的人都是受害人。”

卢伟倒吸了一口凉气,“啊,这,你是说……”

“现在还不好判断,只能说一切皆有可能。”

齐大伟突然说道:“刘队,这里离太平庄不远。”

卢伟疑惑地看着刘锐。

刘锐说:“陈昊就住在太平庄的幸福新村。”

2

刘锐带着队员来到当年的食品厂家属院熙宁家园。

说是家属院其实只是三栋红砖板楼,没有电梯,没有车库,没有绿化,连小区的围栏都是前几年才刚装的,也没有专业的物业公司管理,就是食品厂几个员工家属组成的草台班子随便管管。

这里本来是食品厂后面的一个池塘,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发展池塘逐渐荒废无人打理,到了夏季杂草蚊蝇丛生,食品厂就和区政府商量把池塘填埋了盖了三栋8层高的家属楼给员工某点儿福利。

九十年代这几栋小楼还是蛮气派的,接下来的二十年是中国历史上发展最迅速变化最大的时代,科技飞速发展,城市不断扩大,城市规划随着经济发展有了很大的改变。

食品厂在几年后为了生存也为了更好的发展,和跨国食品集团合作成立了合资公司,在新开发的工业园区建了新厂,老厂和周围的几个工厂都拆了。这一片儿整个开发成了商业地产,中心是一片繁华的商场和写字楼,周围辐射着一圈住宅小区,还有学校医院城市公园,旁边还有地铁站,交通便利,生活丰富多彩。

如今的熙宁家园就隐藏在商场后面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周围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这三栋8层红砖楼孤零零的立在旮旯里,显得破旧又寒酸,和周围现代化大都市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院里能停车的地方都已经停满了车辆,门前的路面狭窄不允许停放车辆,刘锐只好把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他们走进熙宁家园转了一圈,总共三栋楼两棵树,三分钟就走完一圈,没啥可看的。

小区顶头有两颗银杏树,中间有一丛月季,红色、黄色的月季花花瓣上挂着雨后的小水滴,在阳光的照耀下光芒剔透,给整个小区增添了一丝生机勃勃的气息。

楼房前面靠墙有一排自行车棚,车棚底下有几个老大爷支着棋桌正在下棋,还有几个阿姨搬着板凳摇着扇子乘凉聊天,其中有个阿姨怀里还抱着个正在熟睡的小婴儿。

童垚和齐大伟走上前去打招呼,“大爷大妈你们好啊。”

几位老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都是陌生人,没人搭话,大爷们又继续低头下棋,有两个阿姨仔细打量着他们礼貌性的笑了笑。

刘锐凑到笑容可掬的阿姨跟前,“大姐,跟你们打听个事,陈光华家以前是不是在这儿?”

“陈光华,好些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你们打听他干嘛?”阿姨眯着眼睛笑容凝固了。

旁边观棋的一位大爷转过身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童垚拿出证件给老人们展示了一下,笑着说:“别紧张,我们是警察,叔叔阿姨们这警惕性都够高的。”

笑容可掬的阿姨笑容马上又活泛了起来,急忙解释道:“我们几个都是社区的志愿者,这点觉悟还能没有吗,就我们这天天盯着,别看这小区老旧,这几年连个小偷都没敢来过。”

齐大伟嘴甜,连忙恭维着:“阿姨叔叔们都好厉害呀,这社区还不得给你们送面锦旗好好表扬表扬。”

叔叔阿姨们被齐大伟夸得笑逐颜开。

观棋的大爷没忘了正事,“你们找陈光华干什么?他都死了多少年了。”

童垚说:“那你们知道陈光华他老婆孩子的情况吗?”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陈光华死了以后没多久,他老婆就把房子卖了,带着儿子离开了,好像是搬到郊区去了。”

刘锐问道:“陈光华是怎么死的?”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摔死的。”

观棋的大爷说:“什么摔死的,明明是被推下去的。”

下棋的大爷手中捏着‘将’停在了半空中,扭头驳斥道:“瞎说,那是意外,怎么能说是推下去的呢。”

观棋的大爷自知失言,急忙闭上了嘴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童垚问:“从哪儿摔下去的?“

烫着时髦卷发的阿姨用手里的蒲扇指了指最里边的那栋楼,“喏,就从那楼楼顶上摔下去的。”

刘锐看着观棋的大爷,笑眯眯地说:“您刚才说他是被推下去的,被谁推下去的?”

观棋大爷刚才被反驳了有点不高兴,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服气地说:“他儿子。”

齐大伟一声惊呼,“什么?陈昊把他爸爸从楼顶上推下去了?”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什么陈昊?是陈昱。”

3

吃完饭他们去了眼镜城,陈昊的眼镜摔坏了,重新配了一副眼镜。陈昊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成熟知性,把黑框板材眼镜换成了一副银色无框眼镜。

“怎么样?”陈昊向胡宇轩展示他的新眼镜。

胡宇轩左看右看,“说不上来,有点奇怪,好像小孩装大人。”

陈昊收回了笑容,“我本来就是大人。”

回到车上,胡宇轩说:“你的事儿都办完了,你陪我去买个手机充电器吧,来的时候着急没带充电器。”

陈昊说:“你不也是华为手机吗?我家里有个旧手机的充电器,反正华为的充电器都是通用的,你先凑合用吧。”

胡宇轩说:“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什么时候才能买房娶媳妇啊?”

胡宇轩一脸无语的表情,“行,你说的对。”

两人回到家里,陈昊把背包扔到沙发上,用手指了指说:“我的中国胃还真有点儿不适应,我得去趟厕所,充电器在小屋书桌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找吧。”说着他冲进了卫生间。

胡宇轩走进小卧室,拉开书桌的抽屉找充电器,抽屉里放着陈昊的各种笔记本,笔记本上面放着充电器、数据线、耳机之类的东西。

胡宇轩拿起充电器刚要关上抽屉,突然发现抽屉靠里面有张老照片,好奇心驱使,他拿起那张照片,照片拍摄于20年前,略微有些发黄,但外面有塑封,保存的很好。

照片上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沙发上,两人的身前各站着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浓眉大眼,表情略显拘谨,但是,长得一模一样,好像复制粘贴的一样。

胡宇轩惊得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他急忙跑回客厅,从陈昊的背包里找出他办护照提前准备好的户口本,翻看了起来,在陈昊名字的上面看到了另外一个名字,陈昱。

4

下棋的大爷一着急棋子落错了位置,反正节奏已经被打乱了,干脆彻底放弃,转过身来义正言辞地说:“当时他们爷仨都在楼顶上,确实也在打架,免不了推推搡搡。可是,陈光华是打儿子的时候用力过猛没刹住车,自己掉下去的,警察调查的结果也是意外,那个谁,”大爷急得直拍脑门,“王,王勇…………”

另外一位大爷打断了他的话,“是王诚。”

“对,对,对,王诚,王诚亲眼看见的。”下棋大爷激动地说。

观棋大爷自知理亏,有点死鸭子嘴硬的架势,小声嘟囔着:“他儿子要是不和他打架,他能掉下去嘛!?”

笑容可掬的阿姨摇了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俩孩子才多大,陈光华要是不打儿子,他儿子咋能和他打架嘛。肯定是陈光华打得太狠了,俩孩子才反抗的,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就算他是爹,那孩子总不能被他打死吧,一个追着打一个躲,他掉下去了能怨谁?”

卷发阿姨叹息道:“陈光华一瞪眼睛吓死人呦,我看了都害怕,嗓门还大,骂起人来整个楼道都带着回音,他在家里骂人,我们坐在这里都能听见,孩子越来越大了他还那么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锐问:“陈昱和陈昊是亲兄弟吗?”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双胞胎,陈昱是哥哥,陈昊是弟弟。俩孩子又聪明又帅气,可招人喜欢了。唉,可惜呀,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投胎到陈光华家。

童垚问:“那陈昱后来怎么样了?”

下棋的大爷叹了口气说:“送去精神病院了,好好的孩子可惜了。”

刘锐问:“是出事之后给他做的精神病鉴定吗?然后陈光华被认定为意外死亡,陈昱去了精神病院?”

叔叔阿姨们愣住了,卷发阿姨连连摆手。

下棋大爷说:“我知道你的意思,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人杀了人说自己是精神病逃脱法律的制裁。陈昱不是这种情况,他的情况正相反,他是先被鉴定为精神病,医院和学校都要求他入院治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虽然学校是私下和家长谈的,刘如意也是悄悄带孩子去医院看病的,但是,你们看看,我们这家属院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你放个屁隔壁都能听见。陈光华就觉得特别丢人,住院治病还要花钱,他又不舍得花钱,觉得面子里子都被丢尽了,所以就打陈昱,反正他经常打孩子,都是家常便饭了。那天啊,打的特别凶,陈昱那段时间本来就精神不稳定,他才十几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陈昊也还是个孩子他谁也拉不住,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不是我背后嚼舌根子说人坏话,陈光华就是活该,医生都交待了不要刺激陈昱,不要刺激陈昱,可陈光华非要打他,那是你儿子,就算有病,怎么下得去手啊。”

下棋大爷说:“我们这些老同事老邻居聊起来都觉得陈昱是被陈光华给害了,陈昱好好的怎么会得精神病呢?还不是陈光华遗传的,陈昱是有医生鉴定的精神病,陈光华是没有医生鉴定的精神病,他才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

叔叔阿姨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陈光华这是混得有多不得人心,死了也没人同情,所有人都觉得他死有余辜。

叔叔阿姨们你一句我一嘴,刘锐他们一下午基本上把当年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陈光华和刘如意结婚后很快刘如意就怀孕了,1998年春节过后大家就搬来了熙宁家园,刘如意挺着大肚子忙前忙后终于把家里收拾妥当了,3号楼1单元701的两居室终于是个像模像样的家的样子了,陈光华那段时间对刘如意很满意,漂亮能干温柔贤惠。

1998年8月20号下午6点左右,刘如意在医院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半个小时后陈光华赶到医院,看到两个皱巴巴像小老鼠一样的肉团子,他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难得花大钱买了两桶麦乳精和一把香蕉给刘如意补身体,旁边床的产妇见了直夸他年纪大就是知道疼人,他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放下孩子就走了。

出院回家后,刘如意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两个孩子,喂奶,把屎把尿,好不容易哄睡着了还得洗尿布做饭。

陈光华下了班高兴了就抱抱孩子逗逗孩子,不高兴了就看电视睡觉。

刚出生的婴儿本来就经常哭闹,一个孩子就够闹心了,两个孩子哭闹起来那真是能闹翻天,刘如意一个人真是精疲力竭,陈光华什么都不会还是个刷手掌柜。

没几天,陈光华的耐心和爱心就消耗殆尽了,随时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一天晚上,陈光华刚睡着,两兄弟不知怎么了相继开始哭闹起来,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为了不影响陈光华睡觉,刘如意和两个孩子一直睡在小卧室里,九月初天气还很燥热,刘如意关着房门努力哄孩子忙得满头大汗。她抱起哥哥哄哄,弟弟就嚎啕大哭,抱起弟弟哄哄,哥哥就嚎啕大哭。

刘如意正忙得手忙脚乱的时候,陈光华砰的第一声把门推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破口大骂:“干什么吃的,连孩子都哄不好。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我把你们扔出去。”

刘如意一阵心惊肉跳,两个出生才十几天的孩子见到他头发凌乱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仿佛见到了魔鬼一般,哭得更厉害了,哭声震天,瘦弱的小胳膊小腿不停地抽搐着。

刘如意反应过来,急忙把他推出房间,“你别吓着孩子,你越吓他越哭。”

那天晚上,刘如意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就是安抚不了孩子,俩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浑身直抽抽。

快天亮的时候,俩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实在哭不出来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陈光华早上起来一脸阴沉,看了眼饭桌上的剩馒头剩稀饭,瞪了刘如意一眼,“不是说你很能干吗?孩子孩子管不好,饭饭做不好,我要你干什么?保姆都比你强。”

刘如意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一脸委屈地说:“哪有孩子不哭的,我一个人看两个孩子,还要给你做饭,我都快累死了。你去看看,谁家生孩子不都是老人帮忙照顾,我就一个人,你还想我怎样。”

陈光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妈死了,你妈也死了。”说完摔门扬长而去。

摔门声把孩子惊醒了,俩孩子又开始哭泣,只不过嗓子已经哭哑了,也没力气,只剩下抽抽嗒嗒哼哼唧唧。

刘如意掀起衣角擦干眼泪急忙去屋里安抚孩子,母亲的乳房和奶水终于让孩子平静了下来。

刘如意还没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孩子的哭声又此起彼伏,刘如意前面抱着一个后面背着一个在客厅里溜达。

平时这招很管用,今天却失灵了,怎么都止不住孩子的哭闹,刘如意崩溃了,她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难道真是自己特别笨特别没用,连自己的儿子都哄不好吗?可是,自己也是第一次当妈呀,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带孩子啊。她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哭得越伤心。

隔壁邻居家奶奶实在看不过去了,敲门来帮忙,看到刘如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帮她把背上的孩子抱下来轻声哄着。

直到下午还没止住孩子的哭闹,邻居奶奶实在忍不住问:“昨天晚上老陈是不是骂你和孩子了?”

刘如意一时语塞。

邻居奶奶说:“他昨天半夜吼那么大声,我在隔壁都听见了。我跟你说,这种情况可能是孩子被吓到了,得找人叫叫魂。这么小的孩子哪能这么骂呀,魂儿都吓跑了。”

刘如意有些惊讶,原来大城市的人也信这些,她以为只有她们山沟沟里才有这些封建迷信活动。

刘如意的奶奶是神婆,她小时候看过几次奶奶帮人叫魂的操作,虽然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她记忆里还残存着一些模糊的印象,她努力回忆着久远的画面,看着两个抽抽嗒嗒不停扭动的幼小生命,她决定试一下。

刘如意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碗接了一碗清水,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又从陈光华的卧室里找来几张废纸。

她把碗放在孩子房间的门口,把筷子竖在碗里,用打火机在碗的上方点燃废纸,同时嘴里小声念叨着,废纸烧完灰烬都落在清水里,

刘如意把东西都清理干净,看着两个孩子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她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倒在床边呼呼大睡。

那天晚上很安静,大人孩子都在补觉,这是生孩子后刘如意睡得最踏实的一觉,累到极致了连个梦都没做,一睁眼天光放亮了。

打那天起,两个孩子就不愿被陈光华抱,他一抱孩子就哭,反正他也不爱抱孩子,孩子的动静一大他就烦躁,索性当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陈昱和陈昊长到六岁,开始上小学了。俩孩子乖巧懂事,还很聪明,家属院里的人都挺喜欢他俩,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喜欢他俩。

1号楼的小于家儿子和双胞胎同班同学,孩子们玩得都挺好。那天小小于过生日,家里做了一桌大餐,还定了个大蛋糕给他庆生。

小小于想邀请双胞胎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小于知道陈光华脾气不好,怕小小于自己去说不清楚,就亲自带着儿子上门去请人。

陈光华不在家,刘如意听说他们要邀请自己儿子去参加生日宴会,很开心,儿子们人缘好交到朋友这是好事啊,她一口答应了下来,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没给小寿星准备生日礼物。

小于客气地说:“嫂子你这就见外了,啥礼物不礼物的,孩子们玩得高兴就好。”

小小于领着双胞胎跟着父亲回家,刚下楼就碰到了陈光华。

小于急忙主动解释说:“陈哥,我儿子今天过生日,请你家陈昱和陈昊一起去家里吃饭,热闹热闹。哎,要不你也一起来吧,我丈母娘和我媳妇做了好多菜,小孩子也吃不完,一起来吧,人多了热闹。”

陈光华看到小于原本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听完这番话瞬间拉下脸来,“不用了,我家里有饭吃。”

说完陈光华低头狠狠瞪了俩儿子一眼,大吼一声:“回家写作业去,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小小于见状吓得小手赶紧松开陈昱的手,两只手绞在一起,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父亲和陈光华。

陈昱和陈昊脸涨得通红,垂头丧气地跟着父亲回家,走进楼道门口的一刻,陈昱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傻了的小小于,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一低头赶紧走进了楼道。

小于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得对着陈家父子消失的楼道大喊了起来,“不是,你什么意思,嫌我们家学历低没文化是吧,我还没嫌你穷逼没本事呢。”他回头冲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气愤地说:“我好心好意请他们吃饭,他居然骂我,你们说说,这是啥人嘛。”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哥把自行车在车棚里停好,拎着个皮包对小于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你说你没事招惹他干啥。”

“他,我,……”小于一时竟无言以对。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是,就是。”

小于一口气憋回肚子里,悻悻地说:“行,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说完拉着小小于回家了。

从此以后,小于家的人见了陈家人都绕道走,整个家属院里再也没有小孩和双胞胎玩了,家里大人都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离陈家兄弟远点,千万别招惹他们。

陈光华气呼呼地回到家里,陈昱和陈昊大气不敢出,贴着墙根站在门后,脑袋垂到胸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如意,刘如意。”陈光华一进门就叫着老婆的名字,转了一圈发现家里没人,火冒三丈扯着嗓子大喊:“刘如意,刘如意。”

“这儿呢,这儿呢,喊什么呀。”刘如意站在隔壁邻居家门口,隔着防盗门的铁栏杆惊慌地回应着。

陈光华听到妻子的回应,走出门站在自家门口冲着隔壁防盗门里站着的刘如意破口大骂:“你个臭婆娘,一天天的没事干到处瞎逛,到处跟人说我的坏话,现在连孩子都不管了,饭也不做,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邻居奶奶急忙来到刘如意身旁帮忙解释:“哎呀老陈,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的错,我孙女想吃臊子面,我又不会做,就叫你媳妇过来帮忙,要怪你就怪我吧。”

陈光华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你自己老公儿子都没饭吃,你还有心思给别人做饭,这么喜欢伺候人怎么不去当保姆,当保姆还有钱赚,一天天吃了睡闲得你。”

邻居家孙女十一岁了,已经懂些人情世故了,站在两人身后弱弱地说:“阿姨,我不吃臊子面了。”

刘如意偷偷抹了把眼泪,扭头对小女孩说:“婷婷,阿姨下次再给你做嗓子面吃,今天,阿姨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啊。”

刘如意回到家里赶紧进厨房,做了一锅西红柿鸡蛋面,这个做起来省事,还快。

陈光华吃了两口面,把筷子啪一声拍到桌上,黑着脸说:“以前孩子小,你说你要照顾孩子。现在孩子都上学了,你一天就做两顿饭还这么糊弄,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是人吃的吗?”

陈昱和陈昊默默地停下筷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刘如意气得浑身发抖,辩解道:“你不是说今天有事不回家吃饭嘛,陈昱和陈昊去同学家过生日,我一个人随便吃两口就行了,做什么饭啊,做了不也是浪费嘛。”

“我是没给你们吃还是没给你们喝,跑人家家里吃饭给我丢人,不吃了,气都气饱了。”陈光华说完起身回来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砰!”的一声,刘如意母子三人同时吓得一激灵。

刘如意闭着眼睛舒缓了一下情绪,睁开眼看到两个儿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她默默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快吃吧,一会儿面都砣了。”

刘如意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为什么那天陈光华坚决不让孩子去参加同学生日宴,还发那么大火。

陈家没有过生日这一说,陈昱和陈昊从小到大从来没过过生日,每年8月20号,刘如意给他们做一碗长寿面就算是过生日了,用煎蛋代替荷包蛋,两兄弟就吃得很开心了。

看到别人家孩子过生日,有一桌子大餐吃,更别提那摆着五颜六色水果造型可爱的生日蛋糕。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见过没吃过自然也就不会有想法有要求,一旦见识过好的就会嫌弃差的,人都是会向往美好事物美好生活的,而那些是陈光华不想提供也提供不了的。

转过年开春,一个周末的中午,刘如意做好午饭让儿子喊陈光华吃饭。

陈光华从卧室里出来,看到桌上的饭菜气不打一处来,“我上了一个星期班,大周末的也不做点儿好的,天天就知道白菜土豆,白菜土豆,我都快吃成白菜土豆了。你儿子还在长身体,你就天天给他们吃猪食。”

陈光华一瞪眼睛骂人,陈昱和陈昊就不敢靠近,默默地站在墙边。

刘如意一边往碗里盛着米饭,一边委屈地说:“你一个月就给我八百块钱生活费,米面粮油、水电煤气哪样不要钱,还要给孩子买作业本,现在的东西那么贵,我哪儿有钱买肉吃。”

陈光华刚拿起碗筷,听到这话咣当一下把碗筷扔到地上,大发雷霆:“谁家不是两口子挣钱养孩子,就你天天待在家里吃干饭,我一个人挣钱养你们娘儿仨,你一分钱不挣还敢嫌钱少,啥也不干吃得还比别人多。”

刘如意气不过,“谁说我啥也不干,我天天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屋子,照顾孩子,我也没闲着呀。”

“谁家不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屋子,照顾孩子,我看也没耽误人家上班挣钱,就你特殊,就知道张嘴吃饭伸手要钱。”

“人家媳妇上班的家里都有老人帮忙照顾,我一个人照顾你们爷仨就够忙的了。”

“你一天就做两顿饭还嫌忙,怎么,我还得把你当祖宗供着?你出去看看,谁家愿意养你,你去找谁,你看看就你这样的有人要你?也就我这个冤大头信了你的鬼话,老实能干,老实能干就是光吃不干。”陈光华说完甩手出门,丢下老婆孩子自己出去找地方吃饭了。

陈光华走了,陈昱和陈昊反而松了口气,终于能正常呼吸,正常说话了,没有肉吃也没关系,白菜土豆吃起来也挺香。

刘如意把撒了一地的米饭和破碗收拾干净,看着俩孩子白菜土豆就米饭,大口大口吃着,心里不禁一酸,陈光华有句话说得对,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肉怎么长个儿呢。

半个月后,还是在饭桌上,一家人闷着头各自安静地吃着饭。

刘如意突然说:“跟你商量个事儿,2号楼的张阿姨帮我介绍了个活。她一个远方亲戚,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儿子出国了没人照顾,想找个钟点工。一天去做两顿饭,顺便收拾收拾屋子,一天六个小时,一周做五天,一个月有一千块钱呢。问我愿不愿意去,我觉得挺好的,一天五个小时也不耽误家里的事,还能赚钱补贴家用,省得你天天说我没用不挣钱。”

陈光华想了一下,“你给他们做饭,那我和儿子吃什么?”

“你中午不是在单位食堂吃饭嘛,孩子们学校也有学生餐,就是晚饭稍微晚点儿,等我回来再做。要是等不及,我就提前做好晚饭,你下班回来上锅一热就行了。”

陈光华眼睛一瞪,“我可不会弄。再说了,天天吃剩饭剩菜对身体也不好。”

刘如意无奈地说:“那怎么办?不做钟点工,我就只能去饭馆端盘子洗碗了,那个工作时间更长,我就更顾不了家里了。”

“不行,你的第一任务是照顾好我和儿子。”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去求求你们领导,给我在你们食品厂安排个活干干,打扫卫生都行,我不嫌弃脏活累活。”

让刘如意意外的是,陈光华这回还真去找厂长求情了,毕竟两个儿子要上学,吃饭穿衣学杂费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的工资又不高,经济压力确实有点大。

但是刘如意不意外的是,陈光华毫无疑问又碰了一鼻子灰,被厂长无情地拒绝了,灰头土脸回了家。

回到家陈光华就把刘如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个没用的东西,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干啥啥不行,就知道吃。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刘如意憋屈死了,气得浑身颤抖,血往上涌,积攒了多年的怨气控制不住一下子都发了出来,“你倒霉?当初要不是我嫁给你,你哪儿来的房子住,哪儿有人把你伺候得跟大爷一样,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我才倒霉呢,年纪轻轻的黄花大闺女跟了你这么个糟老头子,要啥啥没有,天天就知道窝里横,除了打老婆孩子屁本事没有,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刘如意性情比较温顺,一直以来对陈光华都是逆来顺受,顶多顶个嘴,突然间大爆发了,撕了他的面具,揭了他的伤疤,尽往他的痛处戳。

陈光华暴跳如雷,一蹦三尺高,大耳刮子劈头盖脸地抡下来砸在刘如意的脸上和脑袋上,“你个丧门星,我打死你。”

刘如意仰起头冷冷地盯着陈光华,狠狠地说:“你打,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她破天荒的没有掉一滴眼泪,眼里满是怨恨和瞧不起。

陈光华抄起一把椅子就往刘如意身上砸去,刘如意拼了命和他扭打在一起。

由于男女在身高体型和体力上的天然差别,刘如意被打倒在地,她在地上爬着想要挣扎着站起来,陈光华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对她拳打脚踢,刘如意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陈昱和陈昊吓得哇哇大哭,陈昱冲过来想要护住母亲,被陈光华一脚踹到墙角,陈昊见状吓得躲到餐桌下面抱头痛哭。

说到这里,叔叔阿姨们纷纷摇头叹息。

这段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听得童垚咬牙切齿,“为什么不报警呢?”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报警?怎么报?刚搬来的时候家家都装电话,陈光华说没人给他打电话装个摆设干啥,坚决不装电话,其实就是怕花钱。后来手机流行起来了,人人都买手机,陈光华说刘如意天天待在家里买个手机干啥使,最后只给自己买了个手机。刘如意连个电话都没有,怎么报警?”

齐大伟有些不解:“那邻居呢?闹这么大动静,没人报警吗?”

观棋的大爷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能把他抓起来吗?警察转头走了,陈光华还得把气撒在老婆孩子身上,只会打得更狠。陈光华打骂老婆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家常便饭,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没法管。”

下棋的大爷说:“陈光华臭名远扬,大家避之唯恐不及,谁敢沾上他惹一身骚。要我说恶有恶报,最后横死就是他的报应。”

“对,贱人自有天收,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另外一个大爷附和道。

刘锐问:“那后来呢?刘如意没事吧?”

卷发阿姨扇着扇子驱赶着蚊蝇,幽幽地说:“我们都特别看不起那些勾三搭四不劳而获,仗着几分姿色勾引男人傍大款的女人。但是,刘如意,我们还真没骂过她。”

“她也是为了生活,不容易啊。”

“就是,刘如意也是个可怜人。”

原来,从那次大打出手之后,刘如意就变了一个人。

整整过了一个月,刘如意脸上身上的肿胀和淤青才算消退,这一架基本打没了夫妻情分,也打醒了刘如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决定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

一天晚上,陈光华值夜班,刘如意嘱咐两个孩子好好在家做作业。然后她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了。

刘如意敲开了张厂长家的门。

张厂长老婆癌症死了一年多了,女儿在外地上大学,他家里就他孤身一人。

刘如意虽然打扮得有点土气,也不会化妆,但她底子不错,五官清秀可人,身材丰满诱人。

虽然三十出头了,多年和社会脱节的生活,让她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木木呆呆的,乌黑浓密的秀发扎着个大麻花辫,再配上两个小酒窝,竟然有些清纯质朴的味道。

她穿着一件白色带草绿色条纹的衬衫,衬衫的衣摆塞在一字裙里。衬衫还是结婚的时候杨景明的妻子帮忙置办的,这几年生了孩子有些发福了,丰满圆润的胸部把衬衫撑的鼓鼓的,上面的两颗白色扣子被拉扯到极限随时像要爆炸,白嫩温软的胸部和肉粉色的内衣若隐若现。

那天晚上,刘如意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多了,陈昱和陈昊两兄弟已经睡熟了,刘如意站在上下铺前看着两兄弟睡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孩子的脸上,刘如意的表情像睡梦中的两兄弟一样平静安详。

没过多久,张厂长就把刘如意安排进了食堂工作。

刘如意有了工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她把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自己手工做的布鞋也丢了,换成了流行的运动鞋,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再也不是低眉顺眼一幅畏畏缩缩的样子了。

童垚问:“陈光华知道刘如意和张厂长的私情吗?”

下棋的大爷说:“我们都知道,你说陈光华知道吗?”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刘如意为人不错,见人就笑,也没啥坏心眼,还挺热心肠,谁家有点困难她都愿意帮忙,帮上帮不上的另说,从来也没冷脸拒过人,比陈光华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管是这院里人的还是厂里的人,大家都挺喜欢她的,大家都说她嫁给陈光华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反正张厂长的老婆已经死了,她也没伤害谁祸害谁,大家都心照不宣,没人对她说三道四的,也从来没人跟陈光华提过这事。”

刘锐问:“刘如意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陈光华就没有察觉吗?”

卷发阿姨扑哧一声笑了,“那他心里肯定有数的,他脾气暴躁,脑子还是好使的。”

齐大伟问:“陈光华的暴脾气能容忍老婆给他戴绿帽子吗?”

观棋的大爷看刘锐他们一头雾水,不禁也笑了,“他陈光华得了好处啊,他还能吃了饭就掀锅咋地。”

“就因为张厂长给刘如意解决了工作,以陈光华的脾气为人,他能忍了这口气?”

“那可不止这点儿好处。”

刘如意进厂没多久,食品厂改制要和跨国企业合作成立合资公司。

食品厂成了食品公司,质检科成了质检部,虽然和老外谈判说好了食品厂的员工只要愿意就继续留用。但是,质检部的新任部长死活都不愿意继续留用陈光华,其他部门也不愿意接收他。

陈光华一事无成,四十多岁了还要面临失业危机,真失业了他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用人单位招人都要求三十五岁以下,何况就他那个脾气,在国企待了这么多年,没犯过什么大错,忍忍就算了。出去,哪家外企私企能容忍他这种人。

观棋的大爷说:“毫不夸张地说,他跟人聊个天吹个牛都能打起来。有一次,他和人争论中国和日本哪个国家好,把日本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把中国贬得一无是处,把我们领导人骂得那叫一个难听。我本来不想理他,实在听不下去了跟他理论起来,反驳了他的观点。他说不过,就要动手打人,从那之后我再也不和他说话了。陈光华这人就是他说的都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他都是有理的,别人都是胡搅蛮缠,他就是宇宙中心,别人都得围着他转,就这种人,谁受得了。”

刘如意这些年把他伺候得跟大爷一样,家里酒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换个灯泡都不会,这样子出去搬砖干体力活也没人要啊。

刘如意求了张厂长,张厂长硬压着质检部长把他了留下来。

“陈光华心里能没点儿数吗?从那之后,他在刘如意面前收敛了很多,打骂老婆孩子的次数都减少了,说明他心里很清楚。别看他牛逼吹上天,他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离了食品厂他根本没法生存。他也知道他老婆和张厂长有私情,可他能怎么样呢?这份私情不光保住了他自己的工作,还解决了他老婆的工作,让他的生活有了保障,还提升了生活质量。撕破脸他就是死路一条,你看他疯疯癫癫的,陈光华可不傻,他精着呢。”

“要不人家能考上名校呢,情商低,智商可不低。”

童垚问:“刘如意为什么不离婚呢?”

笑容可掬的阿姨笑了,“姑娘,你没结婚没生孩子吧,离婚哪儿有那么容易。陈光华指望着双胞胎给他养老呢,刘如意能狠下心来不要孩子吗?就算陈光华肯把孩子给她,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怎么生活?房子就是个大问题啊,现在的房子多贵啊,她的工资每个月交了房租就只剩一半了,孩子正在长身体,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

下棋的大爷感慨道:“还要上学呢,陈昱和陈昊打小就聪明,考试一直都是年级前几名,这么好的条件要是因为没钱上不起学多可惜呀。我听说陈昊考上天宁大学的研究生了,这孩子争气,陈昱可惜了,他和弟弟一样聪明,那原本也是个高材生的料啊。”

“张厂长不能帮帮她们吗?”齐大伟问。

观棋的大爷说:“改制后叫张经理,刘如意还真动过张经理的心思。张经理又不傻,刘如意带着两个拖油瓶还都是男孩,玩玩可以,真让他替别人养孩子,他还没那么大方。再说了,陈光华那可是发起疯来敢拿刀砍人的主,他再想不开也犯不着去招惹这个瘟神吧。”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说到底还是没那么喜欢。男人啊,都现实着呢,脱了裤子谁都一样,提起裤子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这句话让在场的几位男士都有些不舒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卷发阿姨急忙把话岔开,缓解气氛,“陈光华真是作孽啊,怎么没人给他做做精神鉴定呢?我觉得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应该是他。”

刘锐问:“陈昱是因为什么精神病发作的?”

卷发阿姨说:“这个不太清楚,好像和个女同学有关。”

下棋的大爷说:“你怎么知道跟女同学有关,这话可不兴瞎说。”

卷发阿姨急忙辩解:“怎么是瞎说呢,那年暑假,有人看见有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来找他们,来了几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接着陈昱就出事了。我孙子和他们同一届的,他们同学都在传陈昱早恋,被女孩家里发现给打了,硬生生给拆散了。听说那个女生是他们同学,家长找到学校要求转学,还把陈昱给告了,陈昱就受了刺激,要不学校能让刘如意带孩子去医院做精神鉴定吗?”

童垚问:“您孙子和他们是同学?”

“他们一年的,陈昱和陈昊考上了重点高中,我孙子就上了个普高,他也是听以前的初中同学说的。”

童垚接着问:“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哎呦,得有十年了吧。”观棋大爷边想边说。

“他们高一那年暑假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卷发阿姨很笃定。

刘锐问:“张厂长还住在这里吗?”

下棋大爷说:“早就不住这儿了,他退休后就去给女儿女婿看孩子了,这里的房子就租出去了。”

刘锐问:“那王诚呢?就是那天晚上的目击证人。”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走了,那事儿之后没多久,他就辞职了,房子也卖了。他就住在8楼,说是有心理阴影,老做恶梦。”

观棋的大爷悻悻地说:“能没心理阴影吗?我家在一楼,我都有阴影,好几个月才缓过来。”说完摸了摸胸口,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

刘锐他们都看着他,等他继续讲下去,大爷觉得戏剧效果挺好的,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那天晚上很燥热,我们吃完饭就回卧室开着空调看电视。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有个东西从上面掉下来,黑黢黢一个影子,我吓一跳,拉开窗帘一看,哎呀我天哪,隔夜饭差点儿没吐出来。一个人倒在地上,好大一滩血,手里还抓着个笤帚疙瘩。”

“笤帚疙瘩?”

“没错,我看得真真的,就是因为奇怪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后来听王诚说,陈光华就是拿笤帚疙瘩打的陈昱,这得多狠呐,从8楼天台上掉下来,手里还死死抓着笤帚疙瘩不松手。警察来了都费了好大劲,才从他手里把笤帚疙瘩拿出来。”观棋大爷绘声绘色地说着。

“刘如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搬走的吗?”童垚问。

笑容可掬的阿姨说:“也不全是,陈光华死了,陈昱要住院,陈昊要上学,刘如意压力很大的。没多久,她就把房子卖了,带着陈昊搬去郊区了。”

刘锐问:“陈昱得了精神病,那陈昊呢?你们对陈昊有什么比较深的印象吗?”

卷发阿姨说:“他俩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话的时候基本分不出来谁是谁,时间长了吧,能看出来点儿不一样。陈昱比较害羞,陈昊就活泛一些,内向忧郁的什么都憋在心里就容易憋出毛病,外向活泼点儿的就不容易钻牛角尖,陈昱要是能像他弟弟一样开朗一些,可能就不会那么想不开了。”

陈光华意外坠亡,张经理被迫提前退休,刘如意也离开了食品公司,为了养家糊口,供陈昊读书和陈昱住院,刘如意把市区的房子卖了,在郊区买了一套小两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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