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史磊坐在会议室里,静静地看着刘锐,等待对方开口。
胡宇轩端了杯水放在史磊面前,“白水,你将就一下,”
刘锐说:“今天找你来是想了解几个情况,我们是警察不是记者,我们对你的隐私不感兴趣,更不会进行评判,我们只想尽快破案找到杀害你全家的凶手,你越坦诚,不故意隐瞒信息,我们就能越快破案,明白了吗?”
史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你和史建华是什么关系?”刘锐直截了当询问。
胡宇轩面前放着一摞A4纸,他拿起最上面一张随时准备抛出去。
“史建华是我父亲,我们是父子关系。”史磊淡定地说。
胡宇轩的手悬在半空,停顿了三秒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刘锐眼中精光一闪,“昨天晚上你怎么不说你们是父子?你还口口声声说你们不认识。”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们是父子关系,那就应该也知道,在法律和道德层面上,我是他侄子,他是我叔叔。我是我叔叔和我妈妈乱伦的产物,谁会轻易承认这种关系,到处宣扬这种关系?从我出生开始,我因为这种畸形的关系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骂,我爸,我法律上的父亲把我的腿都打断了,村里其他孩子也骂我是野种,我受尽了各种凌辱,我能活到今天都算是奇迹了,不想说出口很难理解吗?”
“既然不想承认这种关系,为什么还要去做亲子鉴定?”
“你被人骂了二十多年野种,吃尽了苦头,你就不好奇吗?你从一出生就被自己的父亲各种虐待,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那个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的流言蜚语就像是一个诅咒一样,我想知道一个答案有错吗?”
“乔欣然知道吗?”
“她没必要知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和史建华心照不宣,大家开开心心和和气气把日子过下去不好吗?”
“可是乔欣然发现了你的秘密,和你对峙,你就杀了她。”
“我忘了把亲子鉴定报告收好,她发现了那张报告。她质问我,我好言好语跟她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她,只是这种关系难以启齿,会遭人非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没告诉她,可她就是不听。我说我人生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这个产生的,我差点被打死,还断了条腿,我不想提起这个,我求她,我给她下跪,可她就是不听。”
“所以你就杀了她。”
“她觉得我骗了她,想要和我离婚,我去求史建华帮忙,我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收场,我更没想到他会用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这两天都懵了,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夜之间我所有的亲人都没了。”史磊说着痛哭流涕。
胡宇轩递给他两张纸巾,刘锐看着他哭泣,表情仿佛在说,演,接着演,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当演员呢?现在的演员可比骗子赚钱多。
“你的意思是说是史建华杀了乔丽娟和乔欣然?你有证据吗?”刘锐不客气地问。
史磊抽泣了几下,拿着纸巾狠狠撸了两下鼻涕,从兜里掏出手机,播放了两段视频。
第一段视频是5月23号早上09:27到09:52,地点在史磊家里。
“一大早叫我过来什么事?你和欣然刚结婚,还没公开,万一被她看到怎么办?”史建华一进门就说。
“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被她看见了。”史磊坐在沙发上淡定地说。
“什么意思?你告诉她了?你怎么能告诉她呢?”史建华着急地鞋换了一只就冲到史磊面前。
史磊看着史建华冷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怕她知道真相吗?”
“不是,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让她知道咱俩的关系会很麻烦,没法解释。”史建华十分窘迫,语无伦次。
“我当然知道会很麻烦,不是我告诉她的,她翻护照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藏好呢?早跟你说了让你烧了它,万一被发现了就麻烦了,你怎么就不听呢。”
史磊冷冷地看着他。
史建华稍微冷静了下来,坐在史磊旁边,“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买房买车了,还动用了她们娘俩的拆迁款,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呢?非要留着那个东西,现在好了,被发现了,一切都完了,这么多年白忙活了。”
“现在已经这样了,想想办法吧。”
史建华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一起去给她们娘俩道歉,解释解释,咱俩这关系不是不想说,它确实不好说出口啊。”
“没用的,我跟欣然解释过了,她根本不相信,她觉得我们在骗她们母女两个,不过,这倒也是事实,我们确实在骗她们。”
史建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可没骗她们,我当年可是真心帮她们,我,我还为她们坐过牢,我和乔丽娟结婚也是真心相爱的,这么多年我一心一意对她们娘俩好,我从来也没骗过她们。”
史磊冷笑着说:“你一心一意,你真爱,那我妈算什么?看看乔丽娟那张脸,有时候连我都觉得我妈没死,连刘金都不相信你,乔丽娟能相信你?”
史建华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颓然地坐下,“二十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怎么就……”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
“没,我怪我自己。”
“怪你自己当年没管好自己的二两肉吗?省省力气吧,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解决问题。”
史建华双手捂着脑袋,把头埋在膝盖上,忽然抬起头来,“我去求丽娟,怎么说我当年也是救了她们娘俩,没有我,欣然指不定能不能活到今天呢,我可是实实在在为她们娘俩坐过牢的。而且,如果不是我给她们盖起五层小楼,她们哪能攒下这么大家业,靠种菜的那点儿收入她们生活都很困难,我可是有功劳的。丽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她是个念旧情的人,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儿事就和我彻底翻脸吧。”
“不止这点儿事,乔欣然还查了你的银行账户。”
史建华又一次呆住了,“买车的30万和开咖啡厅的100万是从我的个人账户上出的,那都是我自己赚的钱,这个好说,这么多年我也没少给她们娘俩花钱呀,连她的前夫都是我养的,我给自己儿子补偿点钱应该没多大问题。就是这个房子,要不然,把名字改成欣然吧,反正你们俩已经结婚了,这也是你们的共同财产。”
“改不了了,我把房子抵押了。”
史建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哆哆嗦嗦用手指着史磊说:“你,你,我是没给你钱吗?这房子买了还不到两年你就把它抵押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需要钱去投资,你说你没钱了,那我能怎么办?”
“那你赚到钱了吗?”
“我运气不好,最近一直跌,套在里面出不来。”史磊狡辩道。
“投资?你以为你卖过几天保险就会投资了?现在这可怎么办呀?”史建华急得泪如雨下。
“我知道你还有钱,你干这么多年装修,肯定还有私房钱,拿出来帮我平了账,咱们好好去给她们娘俩赔罪,说不定还有机会。”
史建华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冷冷地说:“当年买天华苑的房子的时候,首付大部分是我出的,剩下的积蓄都花在你身上了,最后剩的50万都用来解决刘金的问题了。我没钱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说完史建华往门口走去。
史磊站起来冲着史建华吼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懦夫。当年怕承担责任,怕被自己的亲哥哥打骂,你就抛下我妈和她肚子里的我,自己跑了。这些年,我和我妈受尽了虐待替你还债,我妈命都没了,我一条腿被打残了,你抱大腿攀高枝过上了好日子,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母子的死活,乔欣然母女的命是命,我和我妈的命就不是命吗?现在你又要抛下我不管,你就是个自私鬼,装得人模狗样对谁都好,其实你谁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造的这些孽你就一点不愧疚吗?你就不怕我妈的鬼魂晚上来找你算账吗?活该你断子绝孙!”
史建华佝偻着站在门口听完史磊声嘶力竭的控诉,一言不发,默默地开门走了。
第二段视频是5月24日早上9:08分到9:10分,这段内容很简短。
史磊开门让史建华进来,然后一言不发坐到沙发上看着他。
史建华走到史磊对面,低着头说:“我想好了,我觉得你说得对,这次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跑了,我成全你,这次无论如何,哪怕豁出命去也要帮你拿到你想要的。”
视频结束了,史磊低着头说:“之前没把视频给你们,是因为我有些不能接受这种局面,我以为他说没钱是骗我,我以为他会想办法帮我把钱凑上,然后去求欣然母女原谅。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自责,我觉得是我说的话太绝情,给他的压力太大,他才走上绝路的。刚才刘队的话点醒了我,我隐瞒这些情况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阻挠你们调查,所以我决定说出实情,帮助你们早日破案,让我的家人都能早日安息。”
大家目送着史磊离开,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这是把所有的锅都甩给史建华了。”胡宇轩愤愤不平。
“推给一个死人,那个死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全身而退,这也太狠了,可惜死人不会说话了。”齐大伟说。
“史建华一个人同时杀害了两名成年女性,没有留下什么破绽,杀人后淡定如常,三天后又突然自杀了,这有点不太符合常理吧。”童垚挠着头说。
“我们现在已经明确排除了张昆和刘金杀害乔丽娟和乔欣然的嫌疑,史建华本来应该是第一嫌疑人,但他一开始就提供了不在场证据,而史磊又在案发当天去那么远的地方出差,怎么这么巧呢?”刘锐说。
“不在场证明可能有问题!”童垚和齐大伟异口同声。
“还有个问题。”刘锐说。
“什么问题?”田皓明问道。
“乔丽娟和乔欣然的衣服哪儿去了?”
田皓明突然想起来什么,“对,辖区民警一直在找,虽然凶器已经碎成了渣子,但是他们把禧瑞家园周边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了刘金丢弃的床垫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到现在也没找到乔丽娟和乔欣然的衣服。”
“犯罪嫌疑人这么心思缜密,计划周全,从犯罪现场带出来的东西很可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齐大伟说。
童垚突然扭头盯着他。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齐大伟有些惶恐。
“没有,我觉得你这次说得特别对,要是被处理掉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中间还下过两场雨,这很难再找到什么有效证据了。”
“云南那边的情况核实了吗?”童垚问田皓明。
“那边的警察正在核实。”
“不管怎么说,先要核实史磊的不在场证明,如果史建华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那就是史磊干的,那史磊又是怎么做到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呢?”童垚说。
“有没有可能是买凶杀人呢?”胡宇轩再次展现了他多疑的特点。
“案发现场的脚印表明犯罪嫌疑人是穿42码新百伦运动鞋,而且左浅右深,符合史建华和史磊的特征,如果是买凶杀人,除非这个杀手也同时符合这些特征,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吧。”田皓明说。
2
刘锐两天没回家了,没几天就要高考了,虽然高考已经没啥指望了,但也不能太忽视儿子的感受,于是刘锐带着儿子回家休息。
大家都熬了两天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整个城市都要沉睡了,云南那边的同事还没消息发过来,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于是大家都回家抓紧时间补觉,养精蓄锐。
第二天一早,刘锐带着胡宇轩又去了案发现场。
禧瑞家园的东门是正门,东门外是开发区的一条主路四海路,对面是一家新建成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医院,一个刚落成正在招商的科技园区,医院旁边还有一家正在建设的四星级大酒店。医院门口和科技园门口装了监控设备,但是都拍不到对面的小区。
小区西边是一片树林,没有门,北门外面有一条高架桥,桥上的监控能看到北门,但是距离太远,视频比较模糊,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员和车辆案发当天出入小区。”
刘锐从32号楼往西走,发现西南门比东门距离32号楼更近,门口有条小路,很少有车辆经过,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马路对面是一条小河,河那边是一个新建的户外广场,因为没人入住,所以也没什么人来,旁边还有一所规模挺大的中学,刚建成也没投入使用。
刘锐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河面上飘来一艘小船,船上一个穿着橘红色马甲的清洁工一边撑船一边打捞着水上漂浮的垃圾。
刘锐急忙跑到河边叫住了清洁工,“大爷,你每天都来河上清理垃圾吗?”
大爷拿下草帽扇了扇黝黑的脸庞,“开发区还没多少人住进来,河里的垃圾也少,都是上游飘下来的,我每周一三五来清理清理。”
“你上周有没有在这附近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发生命案那天是周二中午吧,我没来,就算我来了也看不见啥人,我一般都是早上十点前,下午四点后才过来清理河道,凉快呀。”
“这河有多深呢?”
“别看这河不大,中间也有两三米深呢。”
刘锐有些失望,清洁工正要撑船往对面划去,刘锐突然想起来什么,“大爷,你这小船平时都停在哪儿啊?”
“就停在这岸边。”清洁工往对面指了指。
刘锐脸上的刀疤突然一动,“为什么停在这儿啊?”
“对面岸上不是个广场式公园嘛,虽然还没啥人,那也是市政工程,也是我的工作范围。哎,说起来都怨这拆迁小区的房地产商死得太突然,要不然,这小区去年就住人了,现在好,小区成了烂尾楼,配套的学校、医院、公园都建好了,结果没人,都空着,要不然也不能发生这种事情。”
“大爷,这船能载三个人吗?你能带我们俩去对岸吗?”
“可以呀,你俩小心点儿。”
刘锐和胡宇轩乘着小船来到对面,谢过大爷后,刘锐在广场上溜达起来,广场的东面是新建的中学,南面也是条主路,叫广平路,广平路南面高楼林立,一个新建小区和一片写字楼中间是一个大型购物中心,这应该就是史建华装修的快餐店所在的位置吧。
正好要去核实史建华的不在场证明,刘锐直接穿过广场向对面走去,广场和购物中心之间没有路,他只能左拐上广平路,往东走到四海路的交叉路口,然后再往西走,才能到达购物中心。
可是,刘锐走到广平路边上,却发现广场上有个地下通道,有意思,如果这个地下通道正好通往对面购物中心呢?
通道口摆着一排低矮的移动栏杆,旁边还有个禁止通行的牌子,刘锐毫不犹豫跨过栏杆往地下通道走去,胡宇轩紧随其后。
果然,这个通道是往南走的,只不过没有灯,越往前走越黑暗,渐渐看不清人脸了,胡宇轩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在旁边照亮。
大约二十米后终于到了尽头,尽头立着一排两米高的工地防护栏,对于身高一米八的壮汉来说,爬过防护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两人翻过防护栏往前走了一段就看见了楼梯,上了楼梯果然就进入了购物中心。
这个购物中心规模挺大,主体结构都已经建好,现在正在进行各种装修工作,现场工人正在忙碌。
刘锐和胡宇轩在周围转了转,正在观察地形,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你们是干嘛的?哪儿来的人?”
刘锐一回头,一个高大健硕的人正狐疑地看着他们,穿着保安的工作服。
刘锐走上前掏出证件,“我们是警察,来了解点儿情况。”
保安看了看证件,马上说:“你们要找史建华装修的餐厅吧,在C区,这里是A区,你们从这儿出去,穿过中心广场对面才是。”说着他抬起手指了指方向。
“这个购物中心规模挺大啊,有个小超市开业了,在哪个位置?”
“超市在A区和D的角上,就在那边。”他又指了个方向。
刘锐谢过保安,和胡宇轩从A区的一道门出去,穿过中心广场,广场上也有工人,正在修建人工湖和喷泉,C区门口坐着一个保安,精瘦精瘦的,年纪有点儿大。
听说是警察来调查史建华家灭门案的,保安很是热情,一边积极介绍着案发当天的情况,一边领着刘锐他们来到史建华装修的快餐店。
马上就要完工了,突然发生这种惨案,店主也不好说什么,也不值当找别人接手,只能自认倒霉,多付给工人三天工钱,让他们把活干完。
史建华手下的几位工人都对他家被灭门的事情感到惋惜和痛心,他们也都是石桥村的村民,对史建华家的情况很了解,提起他们一家人那是有口皆碑的人品好,口碑好。
一个领头的工人说:“25号那天中午,老史给我们订了外卖,吃完饭差不多一点钟,大家就地铺了凉席在地上睡午觉,两点多钟,老史去超市买了冷饮冰棍,把我们叫醒,大家吃喝完接着干活。晚上,老史去仓库接货,就住在仓库了,就这么个情况。”
“你们每天中午都睡午觉吗?”
“现在天热啊,这里中央空调还没通,中午没法干体力活,所以,大家中午都睡午觉,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干活,晚上晚点儿收工,不耽误干活。”
“史建华经常给你们订外卖买冷饮吗?”
“老史人不错,经常给我们买点儿吃喝,要不我们都跟着他干了十几年了。”
“他中午也睡午觉,没有出去过吗?”
“对,那么热出去干嘛,还赶工呢,中午休息休息下午好多活要干呢。”
“史建华现在还亲自干活吗?”
“时间紧任务重的时候当然要干活,挣得是辛苦钱,又不是什么大老板。”
离开快餐店,刘锐回到通往中心广场的门口,环顾了一下整个购物中心,确实是个大工地,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但如果一个工人隐藏在其中想要干点什么也是无声无息,丝毫不引人注目的。
刘锐问保安:“这里有监控吗?”
保安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装呢。”
“史建华的车停在哪儿?”
“南边门口,C区的车都停在那儿,老史的车25号一早停在那儿就没动过,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走,门口路边有监控,你们也查了,没问题呀。”
“中午这里的工人都睡午觉吗?还是只有史建华他们睡午觉?”
“基本上都睡午觉,天太热了,中午干活万一中暑了不是更麻烦吗,下午两三点钟干到晚上八九点钟,一点儿不耽误工期,有时候忙起来干到晚上十点呢。”
“既然大家都睡午觉了,那你呢,你也睡午觉吗?”
“既然大家都睡觉了,我也要休息呀,不然熬到晚上十点哪儿顶得住啊。”
“你睡着了,怎么知道史建华25号中午出去买东西的具体时间呢?”
保安愣了一下,“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他还给了我一根绿舌头冰棍,我吃着冰棍翻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14:23,我记得很清楚。”
“那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呢?你也看手机时间了?”
“我,我没看手机。”保安脸红脖子粗,睁大眼睛狡辩道:“老史出去的时候跟我打招呼了,我还跟他说这么热出去干啥啊,他说太热了去买冷饮,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怎么跟警察说史建华是2点钟去超市的,你都没看时间,你怎么确定他是2点钟出去的?”
“我……”保安一时语塞,突然对当时的情况不是那么确定和自信了,“老史说的,他跟我打招呼说2点了该起来干活了,我被他吓一跳还瞪了他一眼。然后我就打了个盹儿,一眨眼他就回来了,能有多长时间?”
“所以,2点钟这个时间是史建华说的,你当时在睡午觉并不知道确切时间。”
“……”保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误,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和模糊。
刘锐凌厉的眼神瞪了保安一眼,丢下他向A区走去,胡宇轩急忙收起记笔录的小本本追上刘锐,“师父,您怀疑史建华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
“不是怀疑,我确定有问题。”
胡宇轩马上兴奋了起来。
A区保安见这两个警察去而复返,急忙迎了上去。
刘锐直截了当地问他:“你25号中午确实看见史建华来小超市买东西了?”
保安有点儿疑惑,不是都查过了嘛,“看见了。”
“具体什么时间看见他的?”
“2点二十左右吧,他拎着一兜子雪糕冰棍,问那边打牌的人吃不吃,有人拿了,我没拿,他就回去了。”保安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哎呦,我没看到,我在看他们打牌,史建华也看他们打牌了,要不你问问他们。”
有几个包工头中午喜欢聚在一起打牌,保安把他们和当时围观的几个人都叫了过来。
胖子说:“我老婆给我打电话,老史想要替我打牌,被我薅下去了。”胖子说着掏出手机查看通话记录,“2点18,对就是2点18,被我赶下去他不高兴,就去买东西了。小心眼,买了冰棍还不给我吃。”
瘦子说:“我不认识他,有一把牌,他让我出两个2,我没听他的,结果砸在手里了,我记得。”
矮个子说:“他说了吗?我咋没印象。”
瘦子说:“说了,他还给了我一根中华,我平时都抽玉溪,没错,那中华烟不是他给我的难道是你给的吗?”
矮个子被怼得语塞。
高个子说:“我怎么记得,他拎着一兜子冰棍给大家发的时候,我才看见他呢。我还问他啥时候来的,他说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边上看牌,还帮我算牌来着,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他帮我算牌呢。”
刘锐问瘦子:“史建华什么时候给你的那根中华烟?”
“记不清了,打牌的时候谁会注意这个呀?反正,我抽了根中华烟,不是他们几个给我的。”
刘锐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其他几个人,他们都摇了摇头。
刘锐带着胡宇轩又返回C区,一边走一边说:“你注意到了吗?所有的目击者都是在2点二十左右看到史建华的,而且只看到他买东西回来,但是没有人看到他什么时候出现的。说他买东西之前十几分钟一直在看别人打牌,但是打牌和看牌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他,而且关于他旁观打牌这件事的记忆和描述存在偏差和矛盾的地方。”说完他停下来看着胡宇轩,“最关键的是,史建华下午2点出门去超市买东西这个最重要的时间点,是史建华自己说的,没有人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胡宇轩兴奋地说:“也就是说,史建华很有可能是在下午2点之前就出去了。”
回到史建华装修的快餐店,刘锐对胡宇轩说:“你来计时。”
说完,刘锐以快餐店为起点,穿过中心广场,来到A区,下了楼梯翻过防护栏,从地下通道来到广场公园,穿过公园上了清洁工的小船,划到对面,上岸从西南门进入禧瑞家园,来到32号楼4单元1301。
到达终点,胡宇轩停止计时,“9分12秒。”
“我们并不熟悉这个路线,史建华这一年一直在这附近装修店铺和居民住宅,以他对这里地形和环境的熟悉程度,他到达案发现场的速度只会更快。乔丽娟母女被害的时间是在13:48到14:13,目击者看到史建华的具体时间最早是14:18,他杀完人再返回,这个时间是很有可能完成的。”
胡宇轩点点头,“对,很有可能。”
正在这时,刘锐的手机突然响了,“刘队,有情况。”
“什么情况?”
“乔丽娟的手机号动了。”
3
田皓明告诉刘锐,“被害人的手机都被摔碎了,但是现场并没有找到电话卡,所以,我们监控了乔丽娟和乔欣然的电话号码,刚刚乔丽娟的电话号码给浙江那边一个叫姚刚的打了一个电话。”
“从哪儿打的?”
“信号显示是从江平县姚家村打出来的。”
刘锐把车钥匙仍给胡宇轩,“你来开车。”
胡宇轩瞬间笑开了花,“好嘞,师父。”
姚家村在江平县的边界,从天宁开车过去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就到了,刘锐找到村支书了解姚刚的情况。
村支书一边领着刘锐和胡宇轩去姚刚家里,一边介绍情况,姚刚夫妇两个都在浙江打工,家里只有老娘带着两个小孙子,小一点的只有四岁,大一点的刚刚六岁,马上就上学了。
到姚刚家,姚母正要带着两个孩子下地干活,听村支书说两位从大城市公安局来的领导要找他们了解情况,老太太顿时就慌了。
“我们家姚刚咋了,我们一家都是好人啊,绝不会干啥违法犯罪的事情。”
“大姐别慌,姚刚很好,没出什么事,我们来就想问问,你们今天早上是不是给姚刚打电话了?”
“没有啊,我不太会用手机,都是我儿子儿媳妇给我打电话。”
两个小男孩听到警察来问电话的事情,悄悄往身后的厨房里躲去。胡宇轩见状跟了上去。
原来,两个孩子天天跟着奶奶下地,经常在田间地头到处玩耍,昨天下午,他们在离公路不远的河沟上打闹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被烧得黑乎乎的小卡片,擦干净一看居然是个电话卡,他们在附近找了半天,又找到一个电话卡。
现在的小孩子对电子产品比老人可灵光多了,他们的父母把淘汰下来的旧手机给他们玩,里面没有装电话卡,只能玩一些简单的小游戏。他们把卡揣兜里带回家很快就忘了,早上起来,弟弟突然不高兴了,说是想爸爸妈妈了。哥哥突然想起来昨天捡到的电话卡,从裤兜里翻出来,插到手机里,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打通了电话。
胡宇轩把两个电话卡放进透明物证袋里收好,然后,兄弟俩带着他们来到找到电话卡的河沟上。
从河沟爬上去就是江平县通往天宁市的公路,附近都是农田,没有监控,除了过往的车辆行人也很少,把车停在路边,下了河沟在河边烧东西,真是又隐蔽又安全。
从25号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6天的时间,期间下过两次雨,一场大雨一场小雨,已经冲涮的差不多了,但是他们还是找到了疑似焚烧点,一小块没有烧干净的鞋后跟,还有一个烧断了的黑色树脂拉链头。
下午回到刑警队,胡宇轩把带回来的物证都交给田皓明。
刘锐问他:“怎么样?我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田皓明说:“查清楚了,25号到28号这几天,史建华的两辆车都没有开出过天宁市,史建华本人25号晚上去仓库接货,当天晚上就住在仓库里,仓库的监控记录可以证实这一点,除此之外,25号、26号这两天他一直待在工地。26号案发后,史建华一直处在我们民警的监控之下,不可能离开天宁市。”
刘锐说:“也就是说,去江平县焚烧销毁证据的人不是史建华。”
胡宇轩抢答道:“那就只有史磊了,可是,他那几天不是在云南吗?”
“江平县是天宁通往昆明的必经之路,史磊的嫌疑很大啊。”田皓明说。
童垚说:“所以,史磊去江平县销毁证据,结果,他没想到电话卡被小孩子捡到还使用了。”
胡宇轩继续发扬他刨根问底的怀疑精神,“可是,史磊25号早上9点就上了天宁开往昆明的高铁,晚上才到昆明,他一整天都待在高铁上,他是怎么做到的?”
刘锐看着胡宇轩,“如果他根本没上那辆高铁呢?”
“你们现在都是猜测,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条证据。”何法医又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测报告,“我重新检查了第二现场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残骸,从电池和手机内壳上提取到了微量生物信息,经检测是史建华的汗液,DNA比对一致。”
“你还怀疑史建华是无辜的替罪羊吗?”齐大伟问童垚。
“没有,我不是不愿意相信史建华杀人,我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多一个好男人,看来是我高估了男人的道德底线。”童垚幽幽地说。
“史建华是犯罪分子,他不能代表我们广大男同胞,这世界上好男人还是很多的。”齐大伟说。
“你想说自己是好男人就直说呗。”童垚揶揄道。
大家都笑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但还不能松懈,现在基本可以证明史建华是杀害乔丽娟和乔欣然的凶手,可是史建华也死了,这就让局面变得复杂了。况且,何法医和皓子不是提出疑点,排除史建华自杀了吗,史建华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凶手是谁?这些都还没搞清楚,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韩局举起右手做了个握拳加油的动作。
齐大伟一直在和昆明警方联系,那边发来的监控视频和询问笔录暂时也没有什么发现。史磊很谨慎,丰禾大酒店是网上预定的,高铁站到酒店的接车服务也是网上提前预定的,酒店的早餐和晚餐都是叫的客房服务,连去会展中心的出租车都是让酒店前台预定的。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时候时刻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基本没找到什么破绽,最绝的是咖啡展的门票100元他是付的现金,这年头还有年轻人用现金支付,虽然离谱,但是找不到漏洞,他甚至想让昆明公安局把那张百元大钞找出来验指纹验DNA,但想想又觉得离谱,在现钞上找指纹DNA除非是刚出厂的新钞。
童垚根据何法医检验的防冻液品牌,查了网上近一年销售的该品牌防冻液订单,没有史磊的购买记录,她还去史磊家和咖啡厅附近的超市转了转,结果这个季节根本没人会买防冻液,超市都已经下架收回仓库了。
田皓明研究了乔家电车最近的行动轨迹,28号下午史建华开车去学校收拾乔欣然的遗物,当天晚上史建华就死了。
在此之前,这辆车开出天华苑是5月22日下午15:32,乔欣然开车离开小区,根据交通监控显示,她把车开进了史磊家所在的金泽公寓。
两个小时后17:42分,乔欣然驾车离开金泽公寓,去咖啡厅接上史磊,又开车重新返回金泽公寓,直到晚上22:37分,乔欣然独自一人开车返回自己家。
5月20号乔欣然和史磊去民政局登记结婚,5月24号中午乔欣然给张璐打电话,并且把亲子鉴定报告和银行流水单快递给了张璐。史磊提供的5月23号早上史建华和史磊的争吵视频显示,乔欣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几个关键时间和关键事件串起来,合理推测5月22号,乔欣然两次开车去史磊家又两次离开肯定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发生。
童垚打算去金泽公寓物业查看监控视频,希望能发现点什么,齐大伟看监控看的眼睛都快瞎了,主动提出和童垚一起去金泽公寓。
“低调行事,别打草惊蛇了。”刘锐叮嘱齐大伟。
“放心吧,刘队,我刚查过了,史磊现在正在咖啡厅里,我保证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拿到监控视频就回来。”齐大伟拍着胸脯保证。
童垚忍不住笑了,“神不知鬼不觉。”
正在这时候,何法医带来了另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我之前在尸表检验的时候,发现乔欣然的左侧锁骨下方有一小块儿皮肤有点发白,因为她本身皮肤就比较白皙,加上大面积烫伤后的植皮手术造成左侧胸肩背皮肤和本身皮肤存在一定的色差,植皮的部分比其他部分皮肤要更白一点,所以当时没有太在意。今天早上,从手机内壳和电池上检测到史建华的汗液,然后我就查了一下,案发当天,5月25号下午2点左右的温度是34度。高温下杀人,紧张刺激肾上腺素飙升,史建华的汗能滴在手机壳和电池上为什么不能滴在尸体上呢?毕竟他杀人后还脱光了乔丽娟母女的衣服,然后我就想到了乔欣然左侧锁骨下的那块发白的皮肤。我经过提取比对还真比对成功了。”说完何法医停了下来,观察大家的反应。
童垚是个急性子,“结果,快说,别吊人胃口了。”
何法医这次终于不再淡定了,她语调明显提高,透着兴奋和激动,“是史磊的汗液。”
胡宇轩高兴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你可太棒了!”童垚一把抱住何法医开心地晃着。
刘锐也一扫阴霾,冲何法医竖起大拇指比了个大大的赞。
何法医看着胡宇轩笑眯眯地说:“史磊很谨慎,我们给他的水他都没动过,那天在会议室里,史磊猫哭耗子假慈悲,你递给他的纸巾立了大功,我们掌握了史磊的DNA。”
“真的吗?”胡宇轩摸了摸脑袋,羞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