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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新生

阳春三月,振福楼前拥满了来道贺的亲友们,大家欢声笑语,个个喜上眉梢。

随着苏谣抱着襁褓里刚满月的孩子走下楼来,满座宾朋间无不鼓掌喝彩,一声声唤着孩子乳名,庆贺林家又添新丁。这已经是林洋的次子,名唤‘乐乐’,他的大女儿嘉佳如今三岁多,小胖妞这会儿正抱在志彬怀里,奶声奶气地跟爷爷要糖吃。

婚后数年来,夫妻俩自然少不了被长辈们催生的困扰,即便家境优渥,但林洋仍是觉得先一心做事业再生孩子比较妥当,所以二人的第一胎也是在结婚两年后才要上的。只不过由于第一胎不是男丁,所以小两口很快也被催着赶紧生二胎。只不过苏谣的身体似乎并不适合立刻备孕,她似乎也和母亲当初有着类似的遗传病,所以只能等彻底痊愈才好继续孕育。

比起当年为了嘉芬想尽办法寻医问药,如今的医疗条件自然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无需手术治疗就能治愈。想起当初为了此事几乎让嘉芬家破人亡,志文他们回想起来也是满怀感触,不过当年志浩之所以选择铤而走险,也是因为家里逼迫而不得已去找机会,如果两个家庭但凡有一方能开明一点,愿意先结婚再慢慢治疗,也不至于发生那种悲剧…

满月酒前,林哲贵老人取出早已备好的长命锁,金灿灿小巧玲珑挂在了孩子项上,大女儿脖子上也有着同样一把长命锁,两个孩子腰间也有一只精致的绣花小香囊,这当然是出自苏榕老人之手,老太太虽然已经八十多岁,做这些细活儿仍是得心应手。

“哎呀,多子多福啊,你们这小两口子倒是真没让人失望。”林哲贵笑眯眯看着两个孩子,还不停给林洋两口子继续开玩笑:“我说林洋,你什么时候准备再继续备孕三胎呀?如果实在是怕麻烦,咱们还有一堆老头老太太帮你带娃娃,总之你们尽管生,哈哈哈。”

“哈哈,暂时就不考虑了吧,这两个小祖宗就已经够折腾啦。”林洋看着一旁满脸难以置信的苏谣,赶紧苦笑着回应道:“更何况这也不是怕麻烦,谣谣的身体情况确实是非常不容易,母子平安就算是最大的恩赐,膝下一儿一女我们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好吧,再苛求太多确实也没必要,而且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己商量着来吧。我现在也越来越发现,自己要是再不操点心,你们恐怕就要开始烦我了。”林哲贵说着,也不忘从怀里摸出两个红包,分别塞进两个孩子怀里:“乐乐,还有嘉佳,你们可得健健康康长大,老头子我也争取多活上几年,多给你们发些红包。”

“快叫祖爷爷,说谢谢。”志彬抱着大女儿在老人面前晃了晃,举起她的小手作揖,虽然二儿子还小不会说话,但那小胖妞还是很听话地用声音学着叫了几声爷爷,声音甜得快要把在场众人心坎都融化了,一家人再次爆发出欢声笑语。

其实在此之前,林家人也商量过一个重要决定,那就是两个孩子的姓名问题。由于二人这第一胎是女孩,所以在这种传统家庭里,老人们还是希望林洋能为家中添一位男丁。虽然苏谣身体情况欠佳,不过为了不让家里人失望,姑娘还是想尽办法配合治疗,每天吃药理疗丝毫没有耽误过,两年后的如今也才顺利给林家生了个小男孩。

有了两个孩子,林洋就觉得完全可以让姑娘跟娘家姓,毕竟苏家和林家一直以来的关系都有待改善,这也是一次难能可贵的契机。于是在一众老人的商议之下,大家也肯定了林洋的请求,并且觉得这也是苏谣这姑娘应得的,毕竟人家明明可以不继续生二胎,却还是一直想办法满足老人心愿,给女儿改个姓当然无所谓,也算相当于承了苏家的一份情。

即便是当初一直在这方面执拗的林哲贵老人,居然也在此事上松了口,当初他因为孙子改姓这事,差点和儿子一度中断联系大半年,后来还是志彬等人慢慢劝慰才让他这口气顺下去,如今老人的改变也不仅仅是态度,这些封建的思想和观念确实在被年轻人一步步革新。

至于前些年还因为婚姻问题备受折磨的林志杰,如今不仅重新组建了家庭,而且去年也在四十多的年纪里再次添丁进喜,老爷子当然为此乐开了花。或许老人也正是从儿子那些事慢慢看清,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世事无常,很多事情只要想通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热闹的满月酒结束不久,当天志彬一家人又来到康复理疗中心,带着孩子一起来探望仍在坚持治疗的林广兴。毕竟阿兴目前仍然行动不便,而且他一直以来都提到过要见见侄儿,只不过林洋当然不能真的让一个病人大老远亲自来家里,于是下午就很快赶过去。

五年来,为了能够早日回归正常人一样的生活,阿兴始终没放弃任何一丝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在接受了先后五六次大大小小的手术之后,上天也终于没有辜负这位苦心人,如今他终于能在辅助设备的支撑下勉强步行,就连当时会诊的专家也不免啧啧称赞,这简直就是一次医学奇迹,而这样的奇迹不仅在于医护工作者,更在于患者自己拥有一颗不服输的强大内心,毕竟康复治疗的效果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患者自己的意志力和配合程度,若不是阿兴怀着比任何人都强烈的渴望,他也绝不会在几年之内恢复到现在这种样子。

还记得在两年前,当阿兴再次看见自己能够自由活动的腿部关节时,那种激动心情是任何时刻都难以替代的。即便在那之后他依然不能下床,四肢的协调能力和灵活度也完全无法和正常人相比,但他依然留下了感动和辛酸的泪水,这其中经受的折磨也只有自己清楚。

每一次术后的剧痛简直都像是去阎王殿前走了一遭,但阿兴总是能咬着牙坚持过去,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甚至还强作笑容给大家开玩笑,说什么越痛就表示神经恢复得越快,按照这么痛下去,以后估计还能去当田径运动员。当然,他为此付出的努力也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煎熬,还必须保证自己随时饱有积极精神状态,更是要承担那份永久的遗憾。毕竟医生们都说得很清楚,即便恢复得再好,以后也难以站直腰杆,即便是快步行走也不行。

说得难听点,他这已经算是终身残疾了,下半辈子就算能站起来,也只是佝偻着身子慢慢挪步,明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却要像中了风的老头一样生活下去。从前在工地上健步如飞的永远都数他第一,即便在脚手架上爬高上低也不在话下,但从此以后他可能也不会再继续从事这一行,或者说是不再适合任何需要在室外进行的工作了。

不过对此阿兴还是总体保持乐观,几年来他改变最大的除了身体,还有那种心态。看着妻子和儿子始终陪伴在身边照顾自己,他慢慢收起了那份无限大的雄心壮志,转而觉得人生最真的东西往往就在这份平淡之中。而且几年的卧床静养他当然也没闲着,而是读了许多书,学了不少管理类知识,以后即便无法完成梦想,至少也能继续给家里人带来丰衣足食。

在林广兴入院之后,他的建筑公司虽然在几位得力助手的带领下依旧,但他为了腾出更多时间来投入到恢复训练,而且现在无法胜任繁忙的工作强度,所以也几乎不怎么再管照公司里的事,如今阿兴已经算是彻底退居二线,只占有一定股权而不再做决策。

不过之前志彬也反复保证过很多次,只要等到他出院的那一天,他的文旅集团一定会收拾出一间最满意的办公室出来,平时也只需要做一些签章工作即可。毕竟志彬如今也逐渐把林家的家族企业做出了欣欣向荣的苗头,以后就需要阿兴这样有经验的人才去接班。

众人刚刚走到理疗室门口,老远就看见阿兴扶着支架向这边缓慢挪动,他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挥舞打招呼,只不过动作仍然不能像常人一样灵活而已。

“阿兴哥!最近看样子恢复得真不错哇,气色看起来也很精神。”

林洋抱着小儿子凑上去,他确实没想到林广兴居然是自己站着出来的,所以大家还以为他这会儿正好在进行行走训练。直到看见护士都开始下班,众人才意识到这可能只是阿兴为了出门迎接大家,才中断了休息时间,看得出来平时他一个人也会经常进行这样的训练。

“我们可算来得巧,乐乐你看,阿兴伯伯正在重新学走路。”林洋说着又忍不住开起玩笑来:“要我说,你们不如从现在开始比赛,看乐乐会不会有一天赶上你?”

“哈哈,你可少损我啦,以后说不定这小子单腿都能比我蹦跶得快。啧啧,这大胖小子简直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上去就文质彬彬。”阿兴伸手摸了摸乐乐的小脸蛋,也不住感慨道:“可惜现在我胳膊还有些抬不起来,等过段时间一定要抱抱他。”

兄弟俩在一旁开着玩笑,话虽如此,苏谣此时却也还是在一旁劝导了两句。

“阿兴哥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要强啊,不过我听理疗师说过,虽然现阶段可以进行简单走动,但主要还是以局部关节活动比较好,以后尽量还是多休息,最好避免这样的运动。”

“哈哈,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乐乐,总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伯伯第一面我就躺在床上吧?”

欢声笑语之中,众人围着这个襁褓里的新生命逗趣不已,比起当年那段时间深陷绝望的灰暗时刻,阿兴给人的感觉也像是迎接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当然,同样迎来新生的也不止阿兴一个人,只不过这个秘密则很少有人知晓。

傍晚时分,志武从十八巷子路过,在一处小卖部经过时刻意向内看了看,里面看店的中年男人始终在埋着头发呆,似乎是在沉思什么。犹豫片刻,志武走进去买了包烟,正打算说些什么,但张嘴之前却还是四下一看确定周遭无人,才开口寒暄问候。

“财哥,最近还好吧?”

男人先是一脸赔笑,随即也向四周看了看,这才点点头,伴随一声叹息。

“还行…多亏了你们,我现在算是活得像个人样了…”

没错,失踪多年的林志财被找到了。不过与其说是找到,他其实是主动露面的,原来之前志彬在振福楼外遇见过好几次的那位流浪汉,赫然就是林志财本人!

事情去年林哲魁老人逝世前发生的,就在老人弥留之际,几年来一直在镇子上徘徊的那位流浪汉忽然窜进振福楼,哭喊着要见父亲最后一面,等他洗干净满脸污垢,剪去早已打结成块的头发,人们这才认出来,他居然真的是林志财…

林哲贵此前说的一切都不假,阿财当初在中缅边境一步踏错,在监狱之中度过了整整二十年光阴,出来之后早已无法继续融入社会,更无法原谅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还记得林哲魁老人也真的是在见到儿子之后,才慢慢从病痛中慢慢呻吟着合上双眼。

而在参加完老人的葬礼后,志彬替他盘了一家小卖部,如今也只有志字辈的弟兄们知道他的去处,用他的话来讲,没有脸面再让别人知道自己…

在那个人人都有机会奋斗出一条未来的年代选错了方向,所以他的余生将用来忏悔,也将用来缅怀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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