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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亲缘

做父母的,通常是希望儿女能生活得好一些,而对于那些小时候遭遇过家庭变故的孩子,心理疗愈当然是通往幸福的第一步。对志文来说,好在上天赐予了女儿一副健康身体,只要茵茵能过得像大多数正常孩子一样,敢于表露真实情感,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到半个月,志文已经明显感觉到女儿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原先她还时不时陷入阶段性抑郁,或者猝不及防的情绪崩溃,有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猛然号哭尖叫,没想到在没有介入药物治疗的情况下,如今这种状况居然自发地改善许多。而她最大的变化就在于敢于直面内心真实想法,似乎茵茵已经对以往的那个畏首畏尾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以至于那天当茵茵提出,要和母亲打电话好好沟通一下时,志文也忽然找回了缺失多年的感觉,那种作为父亲看着女儿成长的欣慰感。这一切本该是在她孩童时期就需知晓的简单道理,而正是因为赵兰的失职,让她直到变成一个成年人之后才慢慢明白。

其实从姑娘离家出走之后,赵兰就立刻四处寻人,后来也很快报警。她即便把生活打理得再怎么荒唐,但还算没忘了自己身为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而且也清楚女儿不太融入社会,这样失踪可能会让她在外面受伤害,所以茵茵失踪后她也曾崩溃大哭。但她似乎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为何会把一切搞得一团糟,也没有考虑过去改变什么。

不过志文在女儿出走的那天,第一时间就把茵茵的消息通知给了前妻,虽然这个女人曾让志文陷入无尽痛苦,但理智也告诉他,这件事当然不可能一直隐藏着。而且他总不能等着警方直接找到家里来,所以志文也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让自己先照顾女儿一段时间,之后再让茵茵自己决定去留,毕竟她已经成年,需要学着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

一开始赵兰还极度不情愿,急着要志文把茵茵给她‘还回去’,只是她冷静下来后心里也清楚,女儿是因为自己的荒唐才选择离开,而且现在她不仅花光了母女俩的生活费,还欠了一屁股赌债,现在茵茵回去也只是跟着自己受苦。最终在一番考虑之下,她还是选择了暂时妥协,并且在自己还清赌债之前,也愿意让茵茵独自决定以后的生活。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茵茵的,志文丝毫没给女儿提起自己和赵兰的协约。姑娘从逃离母亲之后,几乎就没再考虑过她的感受如何,对比她以前对母亲的那种极端依赖,那种无条件顺从,这件事就像从一个极端瞬间跨跳到另一个极端,当时她一定是把那种依靠感立刻投射到父亲身上,所以也完全没心情去打听赵兰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而在这段时间慢慢敞开心扉之后,茵茵相当于完成了一段自我告诫,这时候当她回头去看自己当时的冲动行为,也才能感同身受,甚至开始去体谅母亲的心情。她当然清楚,这种不幸是母亲带来的,但她也开始自省,如果没有自己始终懦弱无为,或许这段荒唐也早该结束,没必要非得等到一个无可奈何的爆发时机,也没必要让大家继续承受痛苦。

这天在二人接通电话后,茵茵没有再情绪失控,也不像赵兰那样歇斯底里,她平静地给母亲道歉,然后谈了谈自己对未来生活的一点规划和想法。在志文的引导下,母女俩这番通话虽简短,却像是一下子解开了那种不该任其生长的苦果,直到最后赵兰都忍不住感慨,女儿才离开自己短短一个月不到,居然产生这么大变化,或许她早该对茵茵放手。

之后姑娘也决定继续留在龙岩一段时间,这个决定当然没有志文进行任何干预,她留在此地的原因也不再是为了得到父亲照顾,而是因为结交了一群新的朋友,制定了一些脚踏实地的目标,并且即将展开一段新的人生,她确实打算彻底与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

对于女儿的变化,志文也前后思考过很多次,但他觉得此事总该与破裂的家庭挂钩,却没考虑到其与家长式教育的关联。不过在很多传统家庭里,一些畸形的亲缘关系并不罕见,尤其是那种传统思想浓厚的长辈们,他们都是以权威和自发秩序的尊重去维系关系。

就像林家这个大家族,当初是何其枝繁叶茂,但随着时代发展,老一套的生活习惯已经无法继续束缚年轻人追求自我的脚步,这些东西也渐渐被可见利益所替代。这也是为什么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过去这种家族并不依靠某个主心骨而旋转,但现在则多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似乎大家除了能捞到好处之外,就没什么联络亲缘的必要了。

正是因为这种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的想法大行其道,志彬也愈发觉得自己重组家族企业这件事实在太困难了。对比起林学严他们家族,人家好歹是一开始就有足够体量的产业去支撑,所以面对时代变迁,人家总是能围绕在家里最核心的那群人中间。但志彬回望自家落败的这几十年,几乎没有什么固定规律,大家也没有一个共同的理由,都是各奔东西寻找未来去了。

如今志彬虽然算是荣归故里,要说号召力也绝对算得上一呼百应,就从上次龙舟节的气势来看,只要志彬一个电话,那些远处的兄弟姐妹也能第一时间赶回来。然而即便志彬已经为此打好基础,也有足够的实力让自己的文旅公司跨进地区前列,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份产业和家族对接挂钩,因为直到现在,志彬始终都忘不了当初林伟那件事。

如今林伟他们两口子都还在监狱里蹲着,而且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志彬大义灭亲,亲自举报把他们俩送进去的,每次想起此事他都忍不住感慨,为什么总是这些不争气的子弟率先找上门来,而家里那些真正有才干的人,却一直四散天涯还没有冒头的意思。

家族企业本就是要留给家里人传承,并且造福本家亲缘,以此让自家谱系更加兴盛。然而志彬总不能真的把这么大的一个公司,随意分派给一群无能的亲朋去打理。更何况有了上次林伟的教训,志彬现在就更是处处小心,生怕自己再次陷入那种两难困境。

因为志彬一旦开始召集林家子嗣回来继承家业,来得最快的肯定是那些混得一塌糊涂那些人,有本事的人其实都忙着照顾自己的事业和生意。到时候要是真来几个城府颇深的蛀虫混进公司里,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份原打算延续数百年的产业也会毁于一旦。

当他正为此发愁的时候,最近有几位‘广字派’的小辈倒是引起了志彬注意。这些晚辈是和林洋同一辈分的,只不过他们属于‘哲字派’的堂兄弟分支,他们的父辈们当初也是在振福楼里和志彬一同长大的兄长。而且按理说林洋的身份证上也是叫‘林广洋’,只不过这些年大家都把小名叫习惯了,长辈们都没怎么追究,大家也就没再注意这些繁文缛节。

这群小辈是在广东做地产行业,如今都已经成家立业,事业上也正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其中打头的那位叫林广兴,如今三十出头,当初是随父亲一起去外面打拼。这小子在发家后也不忘照顾同族弟兄,五六个小伙子也不辜负这位大哥的期待,都是肯吃苦肯打拼,当初那白手起家的小公司现在也开始承包起体量几百万的大生意。

其实林广兴他们这次回来,一来是为了参加祠堂里的五年大祭,二来则是想找志文商量正事,打算把这位长辈高薪挖去公司里做工程设计。可想而知,他们如今的事业是越做越顺,才能有这个本事和胆量来聘请林志文这样的著名工程师,这也算是林家后代里不可多得的一群人才,正所谓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长辈们能见到这样的后代当然心里高兴。

当然,志文留在龙岩当然不是为了什么薪酬,他在意的还是自己几十年来都未曾停手的公益事业,只要土楼问题一天没得到解决,志文也绝不会轻易离开。虽然志文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会离开老家,但小辈们还是在千方百计想请他出山,他们不仅多次提到各种分红方面的好处,甚至把话题扯到家族层面上,小伙子们雄心勃勃地表示以后要让林家光耀四海…

虽然志文心里不为所动,只不过这在志彬眼里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倒也不至于唱衰这些后辈,而正是这些小伙子干得漂亮,才让志彬忍不住眼馋起来。自己想尽办法要做的家族企业,看这样子是要让同族其他分支的小辈先扛起了大旗。看着他们回乡不停拉拢亲眷外出,志彬心里也萌生了将它们招揽旗下的意思。

既然是真正有才干的人,那还考虑什么跑去外地?何愁什么家族不兴?正好志彬有这个资源,他们有这个能力,只要他们愿意留下,志彬自然肯倾囊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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