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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全面申遗

当初在得知张教授等人到访时,志彬本想找个机会让调研组去自家振福楼瞧瞧,毕竟他一开始只是因为担忧林家老屋的情况,想了很多办法也找过很多人,最终在汪华等人的感染下,这份热情才慢慢转变成对整个客家群体文化衰落的关心。

如果自家土楼能有机会入选世遗,志彬肯定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替林家列祖列宗完成这样一个壮举。不过在去过一次承启楼后,见识了那样壮观的楼群也只剩下外强中干的表象,又听闻江家和林家那种如出一辙的命运,志彬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心里最清楚不过,振福楼的情况相比之下实在太差了,不仅住户只剩下不到十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怎么经过修缮,就算真把张教授它们叫去也只会连连摇头。

最近几天志彬也没怎么再去厂里,不仅缺席了一些决策性会议,甚至连重要客户会见这些事,都交给了手下和合作伙伴去做。他每天就像个跟屁虫,不管张老走去哪里,他就跟在后面一路看着,自己也很少发言,更多是听听调研组的内部讨论。

在调研组原本的计划里,张教授打算让团队成员抵达后独自行动,以尽可能高效的方式在本地进行撒网式调查。但在当地文保单位的劝告下,张老自己也很快否决了这个方案。

一方面,组员们确实听不懂客家话,在和一些老人交流的时候肯定完全抓瞎。上次出行寻访承启楼之所以顺利,也是全靠高头镇的一大堆随行人员陪同,在镇长的帮助下大家才能勉强沟通。而另一方面,组员集体行动就能随时列出问题进行讨论,这样的效率虽然比不上撒网式调研,但要比每天结束后再统一归类的方式更容易激发想法。

一开始志彬还以为这种专业性的讨论会很无聊,但不到两三天,他又很快否决了这种固有印象。因为志彬听得出来,组员们的交谈并不止于技术探讨,不是单纯在商量具体的修复方案,而是从客家人的文化根源上,从本地人这种家族抱团式的生活方式角度出发,尝试寻找一种能让土楼千百年继续坚固下去的办法,而不仅仅是为了申遗去临时修复。

不过随着调研组和当地村民接触愈加密切,原来的难题没得到解决,张教授却又发现了一系列更让人揪心的情况:那就是本土文化日渐衰微。当老人逐渐被丢弃在土楼里孤立成岛,很多前往城市的后辈们就不再惦念那些传统的生活习惯,甚至连一些礼节都几乎要被年轻群体遗忘了。比起土楼的崩坏,这种精神上的缺失更不容易被察觉,又更加触及核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的状况甚至比土楼更加堪忧,毕竟土楼只要投入足够人力物力,还能用各种方法修缮,但这些东西一旦消弭,就很难再重现世间了。

就在大家都为这种现状发愁苦恼时,志彬听着听着,也贡献出了自己的一点想法。他是个做实事的人,很多时候提出的建议往往一针见血。

“张老师,您提到的这些情况,正是我们基金会一直想改善的东西,不如我让大家集中起来,把这些问题集中向您反馈一下?”

“对啊!差点忘了,你们组织起公募的首要目的,不正是为了延续群体文化吗?”张老听了不免笑出声来:“哈哈,我也是老糊涂了,既然是客家人的事,还有什么能比客家人自己的力量更让人放心?”

“您的意思是,这次就先见见本地志愿者?那不如我再组织一场座谈会如何?”

“你们场地够用吗?这次最好能多叫些人,各行各业的人都叫来。”老人说着,自己也拿出小册子记录起什么:“给我一周时间准备吧,我也要先搞清楚,咱们究竟有什么切入口。”

“没问题!您放心交给我。”

……

一大早,基金会办公楼下人潮如织,许多看上去颇为陌生的面孔也出现在这,大家相互介绍认识,看上去非常期待今天的这次会见。

从顺利注册以来,三个多月的时间,汪华和老刘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公募上。迄今为止的募捐结果虽然差强人意,但志彬却觉得自己收获了比捐款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有识之士,早就苦于找不到这样一个有着共同追求的组织,其中不乏志彬这样的投资者,也有很多像志文一样,默不作声为文保事业贡献力量的人。

今天大家聚在这里,不仅是志彬本人的安排,也是一份来自张教授的请求。

张教授为了这次会见,准备了足足一个礼拜的发言稿,他想用最平实有力的话语,向这些始终坚持付出的文保公益人致以敬意。同时也要宣布一项决议,讲话的主题是关于扩大文化保护范畴,以及搜寻并复原即将失传的客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所以这次会见不仅是调研组和民间力量首次合作,更是他本人深知文保事业之刻不容缓,所以急需找大家寻求帮助,希望群策群力之下能够找出更多即将被遗忘的东西。

而组织这次会见的建议,则是志彬提起的。他知道很多东西并非只靠专业人员的眼光就能发觉,尤其是在某个群体的文化存留问题上,如果不发动群众,借助更多民间力量,即便能做出一定成果,效率肯定也非常低下。毕竟没有任何人能比这些土生土长的居民更了解这片土地,从衣食住行到习俗礼节,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很多外人不容易发现的变化,他们则会第一时间感知到,甚至会找出一定程度的衰落原因。

会议现场并没有刻意布置,只是由于参会人数太多,所以干脆把会议厅的圆桌撤出去,只留下几十张凳子让更多人落座。志彬原本是想租用一个酒店大礼堂,但张教授表示不用如此破费,只要能维持好现场秩序,大家挤在一起各抒己见也会让会议氛围更加热烈。

一周以来,张云升为了准备这次见面,又去了周边很多地方进行实地探访,搜罗了很多在他看来亟需引起重视的衰落文化现象。为了和大家拉近距离,他甚至还学会了几句客家话,虽然发言不太标准,但那份情真意切还是能让人很轻易感受到。

于是会谈开始不久,张教授的发言就不断引起一阵阵热烈掌声,而且从大家的表情不难看出,人们是真心觉得张老平易近人,和那种故作高深的演讲高下立判。

而在问答环节,一些知识层面不太高的志愿者也抛出了一些听起来比较傻乎乎的问题,甚至是一些名词解释。张老也不厌其烦地耐心进行讲解,生怕自己的语言不够直白。

比如有些人还没弄明白,所谓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和土楼那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有什么关联?它既然都找不到踪影,又怎么去保护?

“你的例子其实就够说明它的含义了,从字面上理解,它就是看不见摸不着,和土楼这样百年不倒的东西相比,它有时候又非常具体。”张教授说着,在投影上切出提早准备好的展示图片:“土楼本身是物质的,但怎么去修建土楼,修建时的技术手段和设计思路,那些具体到一砖一瓦的工艺,就是只能言传身教的一种非物质遗产。”

“修土楼有图纸嘛,那些流传下来的图纸,是不是也算物质遗产?”

“据我所知,现在已经几乎找不到从那时候传下来还能保存完好的图纸,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图纸,也是后人画出来的。有意思的地方来了,后人如果不知道它怎么修,肯定也画不出那么详细的图,他的技术也是师傅教的,师傅并没有直接把图留给他,而是让他明白其中的理论和知识,他才能画出图纸来,而知识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张教授喝了一口茶,慢慢把话题转回来:“所谓的非物质,其实还是有载体的,只不过最重要的部分从物品变成了人们自己。所以非物质遗产的传承,其实就是一代代人的传承。”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有后代,那些东西就不会断代吗?那还需要专门拿出来保护吗?”

“我再举个例子,咱们就说客家方言吧,它也是看不见摸不着,其中一些词汇连些都写不出来,但几百年来还是沿用至今。”张教授说着,嘴里忽然蹦出几个生僻词:“就像‘泬寥’这个词,一些老人肯定能听懂意思,但年轻人却慢慢不用了,而是以书面语替代。这些老人终有离开的一天,那从此以后,这个词就没人再用了。”

“哦,我懂了,张老师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必须要让大家经常提起,说到就能马上记起来,就算是一种保护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东西都能称得上非物质的文化遗产,比如大家每天吃的客家菜,一些手札工艺技术,甚至一些不起眼的行为礼节,都有失传下去的风险。”

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志彬中途本来还想暂时散场让大家先聚餐,但众人的热情始终不减,他只好叫人去打包过来就地用餐。

在张老的引导下,大家也提出了很多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习俗文化。看着众人愈加踊跃发言,志彬也欣慰点头,这次会议效果远超预期。

如果这些东西都能被重视保护起来,那客家文化自然不愁延续,这个刚成立不久的基金会也算是派上重要用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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