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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阔别重逢忆旧痕 雄心永驻报亲恩

骄阳似火,盛夏的酷热以铺天盖地之势,将津海这座城市紧紧裹挟。大街小巷被热气填满,空气仿佛被高温蒸煮得扭曲变形,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街边的树木如同被抽干了生气,枝叶病恹恹地低垂着。知了在树梢不知疲倦地嘶鸣,那尖锐刺耳的叫声,在燥热的空气中肆意回荡,让人愈发觉得心烦意乱。

韩清洋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滚烫得几乎能融化轮胎的街道上艰难前行。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渗出,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滚落,很快就浸湿了他那件洗得褪色的蓝色衬衫。为了省时间,他抄了条近道,可这条路上车水马龙,汽车的轰鸣声、行人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愈发烦躁。终于在十二点半,他到达了八里台立交桥。

路过老龙头菜馆时,他的目光被那老旧的招牌吸引着,一种熟悉的味道在心底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充满烟火气的慰藉,让他在这炎炎夏日感到片刻的安宁。但他只是稍作停顿,便深吸一口气,向学校北门疾驰而去。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车旁的树荫下站着一个身影,莫名地熟悉,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远远地扬起手,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

韩清洋抬手搭在额头,眯起眼睛,迎着刺眼的阳光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高大挺拔,身着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衫,那衬衫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但那熟悉的轮廓还是让韩清洋瞬间认出——是张长贵。

韩清洋先是一愣,然后急忙下了车,此时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又因为动作太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每当想到长贵,他的心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让自己很不畅快,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快步走上前,疑惑地问道:“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声音中带着骑车赶路时急促的喘息。

“今天陪我们部长来接他闺女,你们不是放暑假了嘛,这是去哪儿了?”长贵满脸笑意地迎上来,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伸出手扶住了清洋的车把,把他拉到树荫下,两人就这样热络地攀谈起来。

兄弟俩已有五年未曾谋面,岁月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韩清洋如今身高一米八有余,身形清瘦,像是被生活的磨砺雕琢得更加坚毅。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眉毛浓密有型,透着一股英气,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嘴唇,笑起来时,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搭配一条黑色运动裤和一双略显破旧的运动鞋,尽管穿着朴素,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英俊气质。

长贵看着眼前这个已然成为大小伙子的弟弟,心中满是感慨与欣慰。他抬手拍了拍清洋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眼神中饱含着兄长对弟弟的关爱与疼惜,仿佛要将这五年缺失的时光都弥补回来。“清洋,你真的长大了,都快认不出来啦!”长贵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再看张长贵,身高一米八,体重160多斤,相比从前明显发福了。他浓眉大眼,眼神中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岁月的沉淀让他更具上位者的气质。他穿着高档的白衬衫,搭配笔挺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每根发丝都像是被精心安排过,透露着精致与讲究,举手投足尽显干练与自信。

正当兄弟俩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韩清洋!”清洋闻声转过头,只见杨丽正抱着一个被窝卷,快步朝这边走来。她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一位中年男子拎着两个提包跟在她身后。

这位中年男人便是杨丽的父亲,他身材矮小,目测只有一米六,身形极为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留着整齐的分头,透着一丝不苟的劲儿,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神中透着世故圆滑。他身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下身搭配一条白裤子,脚上的皮鞋虽然擦得发亮,但难掩鞋子本身的陈旧,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历经岁月沧桑的气息。

这对父女的模样极为相似,尤其是那相似的眼神和举手投足间的神态,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杨丽快步走上前,先是满脸歉意地对长贵说:“张大哥,让您等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中午一定让我爸好好请您!”她的脸上挂着笑容,语气中满是诚恳与热情。

这时,一位司机从桑塔纳轿车里快步走出来,迅速来到杨丽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放入后备箱,随后又去接杨丽父亲手中的提包。

张长贵笑着说道:“小丽,跟哥还客气啥,你也认识清洋啊?”

“嘿!岂止是认识,我俩可是亲戚呢,表弟,你说对吧?”杨丽俏皮地噘起小嘴,那副表情仿佛在说“这还用问嘛”,眼神中透着亲昵与调侃。

“小丽,这是你的同学吗?”杨丽的父亲问道。

“爸,这是韩清洋,我跟您提过的,我二娘的亲侄子,您还记得吧?”杨丽解释道。

“哦!”杨丽的父亲恍然大悟,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韩清洋,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啊!这么热的天,你这是去哪儿了?”

“叔叔,我今天去三条石那边给几个孩子上家教了。”韩清洋低下头回答道,脸上因为不好意思而有些发红。

“三条石那边,河北区离这儿可不近啊!”杨丽的父亲感叹道,“我好像听小丽说你开了个勤工俭学中心,是真的吗?”

韩清洋挠了挠头,看了看身旁的杨丽,有些腼腆地说:“叔叔,那是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创办的。”

“年轻人,了不起啊!”杨丽的父亲赞叹道,“长贵,你们俩也认识?”

张长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向杨部长介绍自己和清洋的关系,赶忙说道:“杨部长,清洋是我弟弟,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您说今天这事儿多巧啊!”

“真是巧啊!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我做东,好好请请你们兄弟俩。”杨丽的父亲豪爽地说,“来,都上车,这天儿太热了,进去吹吹空调!”说着,他抬手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那汗水顺着他的手背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您!杨叔叔,我就不去了,同学已经给我打饭了,我得赶紧回去,下午还有工作呢!”韩清洋婉拒道,转头又对长贵说,“哥,你也多保重,我先走了。”

“诶!你等会儿。”当清洋推车要走时,长贵一把攥住了车把,他的手劲很大,仿佛生怕清洋就这样溜走了。随后,他用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钱包,从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硬塞进清洋的上衣口袋,说道,“哥也没给你带啥,暑假要是不回家,别委屈了自己。”

清洋拗不过长贵,干脆把车支好,跑到轿车旁,把钱一股脑地拽(zhuai一声)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说道:“哥,我现在已经挣钱了,先走啦!”说罢,他飞快地跨上自行车,如一阵风般冲进了学校北门。

长贵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清洋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心想,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了。他的眼神中满是欣慰与不舍,同时也夹杂着一丝担忧,他深知清洋一路走来的艰辛,只希望他以后的日子能平安顺利。

韩清洋一口气骑到了宿舍后的车棚,刚刚和长贵的见面让他很不舒服,加之车棚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热气,险些让他吐了出来。他锁好车后,急忙跑上309,一进宿舍,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感觉仿佛置身于火炉中,他顾不上休息,赶忙从床下抄起洗脸盆,冲到水房里接了一盆凉水,“哗”的一声,将凉水从头浇下。刹那间,心底那股恶心与燥热仿佛被这盆凉水驱散了不少,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一盆接着一盆,他不停地冲洗着,身上的暑气渐渐消散,可他的思绪始终停留在刚才与长贵的邂逅中,一盆接着一盆,他妄图用这一盆盆凉水把长贵从他的记忆中彻底抹去......

张长贵坐在那辆漆黑锃亮的轿车里,窗外的炎热与车内的清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他的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此时,杨丽父女俩在后排热烈讨论着韩清洋创办的勤工俭学中心,那兴奋的话语,像一根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的思绪。

他轻轻闭上双眼,韩清洋小时候的模样清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清洋自幼懂事,学习勤奋刻苦,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他毅然报考了清远师范,虽然阴错阳差上了一中,之后又考上了大学,但长贵知道,这个学校绝不是他该来的地方。清洋的能力绝对能考上清北那样的名校,但这孩子从没有过怨言,默默地承受着这份苦难。

他清晰地记得小时候,清洋和清泽就像两条小尾巴,成天跟在他的身后,那一声声脆生生、满含依赖的“哥哥”,至今仍在他耳畔回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两个小家伙总是第一时间想到他,非要和他分享不可。

回忆至此,张长贵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可紧接着,一抹愧疚迅速爬上了脸庞,他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他想到了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清芬,因为自己的理想抱负,而选择了移情别恋,从此,他与韩家的亲人断了联系。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日子,像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渐渐模糊。但他心里清楚,骨子里那份无法割舍的亲情,从未有过一丝淡去。

当听闻老伯摔伤的消息,他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天,他心急如焚,四处奔波,好不容易凑足了两千块钱,他又匆匆赶到工地,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在一片嘈杂中找到了父亲。张瑞年看到儿子那一刻,眼中闪过愤怒、失望等复杂的情绪,根本不想理会他。可当看到儿子手中那带着体温的钱,看着他满脸的疲惫与真诚,父亲的眼神渐渐缓和,最终还是收下了钱。

张长贵还记得,那天父亲压在老伯家炕席下的六千块钱,其中两千是父亲出的,还有两千是一起干瓦工活的弟兄们凑的,剩下那两千则是他送来的。这些钱,不只是物质上的帮助,更是他对韩家那份愧疚与牵挂的寄托。

今天,机缘巧合之下,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弟弟。清洋的身影一出现,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激动得难以自抑。而与此同时,那份复杂的情感却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望着清洋,清洋那不计前嫌的豁达,让他内心豁然开朗。他本想急切询问清洋一家人的近况,尤其是老伯的伤势,可自己的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却怎么也张不开口。他更想询问清芬的情况,可一想到清芬,内心便充满了自责与悔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最终,他强忍着,把这份期待深深地埋在心底。他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用自己的权势和能量照顾老韩一家人。

在清凉惬意的轿车上,长贵的思绪不禁飘回去年的五月,在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自己和刘金香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长贵站在婚礼现场,周遭是金香家亲戚朋友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可这热闹却好似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他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渴望能看到哪怕一个自家亲人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他抬手弄了弄胸前的领带,那动作与其说是整理着装,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找点事做,用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与失落。

微风轻轻拂过,带着春日里花朵的芬芳,可长贵却无心感受。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时候与家人相处的温馨画面,那些一起度过的平凡日子,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他深知,自己为了理想和前程,与家人产生了分歧和矛盾,也正因如此,才导致了今天婚礼上亲人缺席的局面。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幕真切地发生在眼前,他的心里还是像被重锤狠狠敲击,一阵阵钝痛袭来。

婚礼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落寞,嘴角微微下垂,看着兴高采烈的新娘和宾客们,他在心里默默叹息。他想到未来的生活,岳父将清城河西的教师公寓楼让给了自己,这无疑是一种支持,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他担心自己与家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又忧虑未来的生活能否如自己所期盼的那般顺遂。他暗暗攥紧了拳头,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些即将逝去的东西,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不仅为了自己,也是给未来的家庭一个交代,只是这前行的道路,此刻在他眼中,却满是迷茫与未知。

经过这几年的爱情长跑,虽然终于抱得美人归,但长贵的心里却一直高兴不起来,虽然自己获得了刘大拿的认可与赏识,但长贵却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随着汽车的颠簸,他又想起了刘大拿,这个一直在背后对他鼎力相助的岳父。

在清远县,刘大拿的名号如雷贯耳。他身形高大壮硕,肩宽背厚,身姿挺拔,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严。他平日里总是穿着整洁干净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每走一步都掷地有声,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敬畏的强大气场。

初到一中任职时,刘大拿清正廉洁的作风在整个县城传为佳话。一中旁新建的“广厦里”楼盘开盘后,他购置了一套宽敞的三室两厅,把自己在教师楼的住房让给了女儿。广厦里距离一中很近,每天清晨,他总是迈着轻快有力的步伐走着去上班。那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毕竟前任马校长总是车接车送,相较之下,刘大拿的行为显得尤为独特。老师们对他这一举动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在众人眼中,这位刘校长不仅头脑聪慧、思维敏捷,做事果敢利落,更是清正廉洁,丝毫不占公家的便宜。

“刘校长,您这每天步行上班,真是给我们树立了好榜样啊!”一位年轻老师满脸笑容,由衷赞叹道。

刘大拿爽朗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这算啥呀,离得近,走走还能锻炼身体,一举两得嘛!”他的声音洪亮,带着质朴的亲切感,让人听着格外舒服。

刘大拿步行上下班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赞誉之声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到了教育局及县领导的耳中。到了年底,领导们经过一番商议,给他配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替换了一中那辆老旧的白色夏利,这既是领导对一中这两年高考成绩的认可,也是对刘大拿工作业绩的奖励。桑塔纳可是清远县处级干部的标配专车,刘大拿看着这辆新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自从有了这辆新车,刘大拿的生活悄然发生了改变。他坐在宽敞的驾驶座上,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不过,刘大拿心里十分清楚,在这小小的县城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来麻烦。平日里,除了外出办公或开会,他几乎不怎么用车。而这辆崭新的轿车,就像他最早买的那辆手扶拖拉机一样,常常被很多单位或个人借去当婚车。每次有人来借车,他总是满脸笑容,爽快地答应,还不忘叮嘱几句:“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儿,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刚到一中的前两年,刘大拿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教学改革中。他思维活跃,理念新颖,常常召集老师们开会研讨,提出各种创新的教学方法。在他的带领下,一中的教学成绩显著提升,学生们的成绩越来越好,家长们的赞誉声也越来越高。那时的他,一心只为教育事业,每天早出晚归,不辞辛劳,一心扑在工作上,只为能让广大学子有个更好的未来。

时光悠悠,不知不觉间,一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春日里悄然抽芽的草,在刘大拿身上慢慢滋生。自从刘大拿执掌一中以来,校园里诸多建筑工程尚未完工,这使得他平日里与不少建筑商、承包商往来频繁。起初,那些精明世故的商人请他赴宴、送上厚礼,都被刘大拿一一回绝。然而,随着工程的推进,众多承包商通过形形色色的中间人找上了他。都是熟人牵线搭桥,人情面子上实在难以推脱,这可让刘大拿犯了难。

每次工程招标之时,总有一些建筑商或是承包商满脸堆着谄媚的笑,怀揣着厚厚的信封,熟稔地走进刘大拿的办公室。“刘校长,您好好瞧瞧我们公司的实力,这工程交给我们那绝对放心!我们保准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一点毛病挑不出来。”边说着,边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不动声色地搁在刘大拿的办公桌上。

一开始,刘大拿一见到这场景,内心的正义感便瞬间被点燃,义愤填膺。只要一想到自己若是收了贿赂,工程质量可能会大打折扣,那可是违背良心的事,他就怒不可遏。此时的他,会毫不犹豫婉言拒绝,而后将送礼之人请出门外。当他回到家,把这些事说给媳妇听时,换来的却是媳妇的一顿数落。刘大拿的媳妇在三中负责后勤工作,管理实验室。她常常在丈夫的耳边念叨:“我们三中每年的工程多着呢,王校长可是没少捞好处,那不也没什么事吗?老师们虽然心里不满,可谁敢说什么?我看这整个清城,就你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清官校长’”。

被媳妇如此奚落,刘大拿气得又把自己关在卧室,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肆意驰骋。他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真如媳妇所说,太过古板,没跟上时代的步伐,是不是真的迂腐得无可救药。脑海中,卞经理那句“一切都是交易”的话反复回荡,就像一颗种子,不知不觉在他心底扎了根。他暗自琢磨:“或许,就这一次小小的让步,只要能把控好工程质量,偶尔收点礼,应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吧?”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内心坚守的防线,也在这犹疑之中,开始微微晃动。

没过多久,又一个承包商经中间人介绍找到了刘大拿。在校长室里,那人将一个厚实的红包,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刘大拿的目光瞬间被那红包吸引,脸上刹那间闪过一抹紧张之色,眼神中满是犹豫与挣扎。他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衣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内心,此刻正经历着一场激烈的思想交锋,往昔自己清正廉洁的日子,投身教育事业时那满腔的热忱与初心,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可那红包里的金钱,却好似有着勾魂摄魄的魔力,不断地撩拨、诱惑着他。一方面是多年坚守的道德底线,是对教育事业的责任与担当;另一方面是金钱带来的物质诱惑,是能轻松改变生活的捷径。他的内心在这二者之间反复拉扯,痛苦不堪......

终于,在欲望与道德的激烈缠斗中,刘大拿放弃了抵抗,声音低沉且带着颤抖:“好吧,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这工程就先考虑你们,不过一定得保证质量,要不以后可没法用你们啊!”话一出口,他的心中便被愧疚与自责填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然迈出了那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虽然迈得无比艰难,可一旦迈出,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两袖清风的自己了。

自那以后,一中的老师们察觉到,校园里的绿化工程接踵而至。马路边、操场旁,种上了各类名贵的花草树木,原本质朴的校园,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生机勃勃。刘大拿时常在校园里踱步,望着那些娇艳妩媚的花朵、挺拔茂盛的树木,脸上浮现出一种既紧张又满足的神情,仿佛眼前的这些,是他精心打造的一件件绝世艺术品。紧接着,崭新的篮球场、羽毛球场、排球场一座座拔地而起,校园内的体育器械焕然一新。而后,教学楼与办公楼的装修工程也接连不断地展开了。

随着校园工程不断涌来,刘大拿的腰包愈发鼓胀,财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着。他深刻体会到,这种敛财手段比起和郭成合伙开冰棍儿厂和汽修厂,简直轻松得如同探囊取物。所谓不义之财如流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刘大拿的消费习惯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开始频繁出入高档场所,穿着打扮也越发讲究。曾经那个朴实无华、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的刘校长,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爱慕虚荣的人。目睹这一切的人,无不感慨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刘大拿在校园里的行为,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最终传到了局领导和县领导的耳中。白志德听闻这个老同学的所作所为,内心犹如被重锤狠狠击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禁回想起前几年,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犯下大祸,是刘大拿毫不犹豫地掏出两百万,帮他解决了燃眉之急。这份恩情太重,重到让白局长觉得自己亏欠刘大拿太多。于是,他只得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一下这位老同学,而大多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县领导在得知刘大拿在一中接连不断地搞工程后,也是气愤不已。但当他们想到刘大拿确实把一中的高考成绩搞上去了,为清城的教育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这股怒火顿时消了一半。他们对这个曾经精明能干的刘校长,看法虽然彻底改变,但只要一中的高考成绩能保持稳定,刘大拿又不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他们也选择了沉默,任由事态的发展。

张长贵,作为熊副县长的秘书,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自然也听闻了岳父的种种负面传闻。那些不好的传言,像一片片沉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常常趁着休息时间,来到广厦里,坐在客厅里和岳父聊天。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无比尊敬的岳父,长贵满心的无奈,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爸,最近外面有些不好的传言,您可得多留个心眼啊!”张长贵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关切,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生怕刺激到岳父。

刘大拿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随后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一个个烟圈,仿佛这些传言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么多年,我为咱清城的教育事业奉献了多少时间和金钱,给白局长帮了那么大的忙,这会儿收点‘利息’,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傲慢与不屑,对姑爷的劝告置若罔闻,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张长贵看着刘大拿那固执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息。他太了解自己的岳父了,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装满火药的桶,迟早有一天会爆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熊副县长听闻刘大拿的负面风评时,内心不禁泛起层层波澜。他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刘大拿在他事业的低谷期,曾力挽狂澜,让清远一中的教学成绩节节攀升,也正因如此,他这个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才备受瞩目,在赵副县长身患重病时,他才有机会一跃成为第一副县长。还有刘大拿经人介绍给他的秘书张长贵,那可是万里挑一的有志青年。这几年,长贵尽心尽力地辅佐他兴办工业开发区,不仅让清城的财政收入逐年递增,还解决了广大下岗人员的再就业问题,真正让清城实现了社会的繁荣稳定。刘大拿和张长贵,是他生命中的贵人,熊副县长时常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对得起这爷俩。

熊副县长曾多次暗示张长贵,找机会敲打一下他的老丈人,可每次看到长贵那无奈、苦恼的神情,他的心里也充满了疑惑。他有时不禁会想,是不是这个年轻人在秘书岗位待久了,想另谋高就了。于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熊副县长向何县长推荐了自己的秘书,希望能为张长贵谋个一官半职。

在县委常委会议上,会议室里气氛严肃庄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情。组织部部长杨文贺向领导班子提出:“自从去年组织部副部长马强去太子务乡当乡长,副部长的职位一直空缺,希望能尽快补齐,健全组织部的班子。”何俊日县长听后,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随后提出让张长贵继任这个职位的想法。县委常委们随即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又经过一系列的座谈、调查与走访,张长贵在今年春节后,正式走马上任,担任县组织部的副部长。

自从当上组织部副部长,张长贵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办公室变得宽敞明亮,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来找他办事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面孔和各种各样的请求,此外,他还要经常和熊副县长一同研究县里的大小事务。然而,无论身份如何改变,他始终牢记自己的根。他忘不了自己的父亲一直在老家辛苦操劳,忘不了与老韩一家人共同度过的那些艰苦却温暖的日子。在清城这个繁华喧嚣的城镇里,他和韩家的这份亲情,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他前行的路,让他在纷繁复杂的官场中始终保持着初心。

今天,他随杨部长一同来津海开会,会议结束后又和部长来接女儿。在北门等待时,他远远看到清洋骑车过来,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又回到那纯真美好的旧日时光。汽车飞速行驶,长贵不时望向窗外,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他的思绪飘向了远方。他知道,生活仍在继续,未来充满未知与挑战,但他坚信,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勇敢面对。他将带着这份亲情的温暖与力量,在人生道路上继续追逐梦想。他仿佛看到未来的自己,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为了心中的理想和那份珍贵的亲情,奋力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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