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为这个清爽的季节增添了几分悠然。金色的阳光穿过行政楼二楼校长室那扇气派的大玻璃窗,宛如一层轻盈的薄纱,将整个屋子温柔地包裹,暖意弥漫,让人身心都沉浸在这份惬意之中。
马校长靠在宽大的皮椅上,尽情地享受着这暖融融的阳光。他已年近花甲,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他的脸庞,头发也稀疏得可怜,但在这岁月的印记之下,是他多年来积累的沉稳与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聆听冯校长等人的汇报,手中的钢笔时而在本子上飞速划过,留下密密麻麻的字迹;时而又停住,陷入短暂的沉思,他那几缕花白的眉毛也跟着轻轻皱起,仿佛也在努力梳理着复杂的思绪。
“马校,我就汇报到这儿吧,这是昨天下午我们和九班几个学生座谈的记录。”冯校长将钢笔轻轻搁在本子上,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透露出些许疲惫与无奈。他比马校长年轻不少,一头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他的干练与精神。
“嗯……分班这事,比我们预想的要棘手得多。老崔,你怎么看?”马校长将目光转向崔洪斌,眼中满是期待。崔洪斌因工作认真负责,教学成果显著,年初刚被提拔为高一年级主任,主管学生的德育工作。他的身形微微发福,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抖动,此刻正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马校,我觉得分班这事,说复杂确实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九班的孩子们很团结,依我看,不分班也未尝不可,就让他们都选理科。咱们学校理科本就是强项,这些孩子头脑聪明,将来考大学肯定没问题。要是非得分班,不如来个大调整,把所有重点班和师范班一起重新分配,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崔洪斌一口气说完,脸上洋溢着自信,仿佛自己提出的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方案。
“老崔,你这完全是从学生角度考虑了,事情可没这么简单。你想想,教育局把这届师范生交给咱们培养,要是都让他们学理科,局长那边肯定通不过。而且重点班不能轻易重新分班,高二对学生来说至关重要,要是再花半个学期让师生、生生重新磨合,时间根本来不及。高二暑假前就得完成课程,暑假一结束就得开始高考第一轮复习,你说这大分班行得通吗?”马校长耐心地解释着,眼中满是对工作的审慎与深思。
“哎呀!还是您说得对,是我考虑欠妥了。”崔主任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连忙致歉。
“没事!宝生,你有什么想法?”马校长又把目光投向了石宝生。石宝生身为教务主任,脑袋被操劳得光秃秃的,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光亮,此刻正用手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冒出的汗珠。
“马校长,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实在不行就直接分吧,分完让学生们去各自的班级报到,您说这样行不行?”石宝生结结巴巴地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直接分!怎么分?分完把九班教室锁起来吗?你这不是解决问题,是在激化矛盾!”马校长提高了音量,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是!那您说可怎么办啊?”石宝生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的汗珠滚落得更快了。
“马校,我插句话。您说这些孩子选出了代表,不管他们是怎么选出来的,咱们能不能也选出几个代表?”冯校长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选代表?小冯,你详细说说。”马校长眼睛一亮,对这个提议似乎很感兴趣。
“您看,这些学生代表是来抗议分班的,咱们不妨也选几个学生代表,帮着咱们说话,支持分班的决定。他们不是反映九班的师资不行吗?您也知道,这个九班不是有几个教师子女吗?咱们可以通过家长做做孩子的工作,让他们了解重点班的师资配置,先让这些孩子挑选师资好的班级,再让他们去说服其他同学,分化之前那些抗议的代表,我觉得这问题就解决一半了。之后再让这些孩子给九班同学分班,决定所有人的去向。您说,要是把优质师资和分班的权力都交给这些学生,他们能不心动吗?”冯校长一口气说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问题顺利解决的美好画面。
“嘿!还是你这年轻人脑瓜子灵活,宝生,你也多学着点。”马校长赞许地说道,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是是是,还是冯校的办法好!”石宝生点着他那光秃的脑袋,一脸钦佩,“马校长,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就按冯校说的办,先调查学生家庭情况,通过各种关系,给教师子女做做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嘛!我看这事不难解决。宝生,你都当这么多年教务主任了,怎么就不多动动脑子呢?这事你好好办,让冯校和老崔协助你,争取半个月内把工作完成。”马校长严肃地说,眼神中既有对石宝生的期望,也带着几分鞭策。
“马校长,您能不能多给我派两个帮手?我怕这事儿不好办。”石宝生小心翼翼地说道,脸上写满了担忧。
“这样吧,小冯,你从年级里再给他找俩机灵点的帮手!”马校长转头对冯校长说。
“行,马校,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快落实分班工作。”冯校长信心十足地说道。
此后的几天,石宝生频繁地从九班叫学生出去谈话。每次被谈话的学生回来时,神色各异,有的满脸困惑,像是被问了一堆难以回答的问题;有的则若有所思,似乎在反复琢磨谈话的内容;还有的带着一丝愤怒,显然是对谈话的结果不满。这样的情况竟然持续了一周多。
“清洋,咱们为分班的事闹了这么久,石老师一直没给个准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晚上,张文趴在下铺,用手托着下巴,一脸疑惑地问上铺的韩清洋。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这个石老师,就没干过几件让人满意的事。”韩清洋双手枕在脑后,气愤地说。
躺在门旁下铺的丁柏新插嘴道:“你们说,要是不分班,他们又派些没什么教学能力的老师来教咱们,可怎么办?”丁柏新长得又高又胖,平时胆子小,很少说话,此刻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宿舍里弥漫着压抑的氛围。忽然,顶棚里两只钻天鼠打了起来,它们在上面打闹着、翻滚着,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赵树森气得从枕头旁的盒子里拿出一个针锥子,对准耗子打架的位置狠狠地扎了上去,只听“吱——”的一声,两只耗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与此同时,在女生宿舍里,王晓慧对罗慧敏说:“慧敏,我让我爸问尚校长了,尚校长说咱们班分也行,不分也行。分到重点班,师资会好一些;要是不分班,他说师资不够,高二至少有10个班,可能会安排一些水平差的或是新老师来教咱们,你说这可怎么办啊?”王晓慧带着一副高度近视镜,此刻正坐在床边,一脸焦急地看着罗慧敏。
“他们要是这么对咱们,咱们就去教育局反映!”躺在上铺的张静猛地坐起来,气愤地说道。
“唉!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咱们,就算反映上去,他们也会拿师资不够当借口,换来换去,最后耽误的还不是咱们的学习。”下铺的张新华不停地抱怨着,这个张新华性格内向,平时少言寡语,此刻竟也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朦胧的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地面上,整个屋子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罗慧敏看了看蚊帐里的同学们,无奈地说:“先看看石老师怎么说吧,实在不行就投票决定分不分班,大家赶紧睡吧!”
高二年级的作息与高一不同,从每周休息一天变成了两周休息一天。九月九日,经过长达两周对成绩的综合考量和对学生的思想动员,高二年级的重点班和普通班完成了文理分班。新成立的两个文科班里,既有重点班的学生,也有普通班的学生。
清远一中向来以理科教学闻名,尤其是化学学科,高考成绩在津海市的重点中学里年年名列前茅。因此,成绩优秀的学生大多选择报理科,顺理成章地留在理科班;而那些高一时成绩不太理想的学生,经过一番思想教育,往往选择了文科班。本应依据兴趣、志向和务实态度来选择的文理学科,在这里却成了这样一种局面。
其他班级都顺利完成了文理分科,可高一九班却一直没有动静。师范班的学生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教师节。九月十一日傍晚返校后,石老师终于在第一节晚自习快结束时召开了班会。
“同学们,根据大家上一学年的几次考试成绩,以及和部分同学的交流,咱们班有十二名同学打算报文科班。要是这些同学都去了文科班,咱们班就只剩下十八名同学,这么点人实在没法组成一个完整的班集体。所以,老师恳请大家听从学校的建议和安排,接受分配到各个重点班。六个理科重点班的师资力量非常雄厚,比咱们班原来的师资要强很多。希望大家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高二年级一共十个班,实在调配不出足够的师资来单独给咱们班授课,所以请大家配合老师和校领导,做好这次分班工作,老师在这里谢谢大家了!”石宝生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诚恳的神情,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完便深深地鞠了一躬。见学生们没有反应,他接着说,“高二年级一到六班是理科重点班,九班和十班是文科班,这八个班的师资是最好的,而且分布均匀。我和任课老师们经过两周的商讨,按照成绩和性别,把咱们班同学平均分配到各个班级,每个理科班三人,每个文科班六人。一会儿请同学们到讲台来领取八张分班表,大家的宿舍也重新分配了,明天上午先去新班级报到,下午再去新宿舍。我就说这么多,丁柏新,你把分班表发一下。”
这场反对分班的风波就这样被匆匆地平息了。学生们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座位上无精打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满是失落。虽然分班的决定最终没有改变,但这群孩子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团结、勇敢和坚持,也让他们明白,青春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结果,更在于为梦想而奋斗的过程。
韩清洋被分到了五班,一同分到五班的还有东10宿舍的余波,以及长相平凡的女生陈淑英;罗慧敏被分到了六班,同班的有王婷和赵树森;丁柏新、王晓慧和张新华被分到了一班;张文、谭俊和张静被分到了二班……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同学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宿舍,却发现东10的窗户又大敞着。大家心里一沉,急忙检查自己的脸盆,不出所料,牙膏和香皂又不翼而飞。
“我新买的球鞋也不见了!我明明关好了窗户、锁好了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文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出来。
“他妈的,要是让我查出是谁干的,非得打断他的腿!”谭俊也怒不可遏。他平时就脾气火爆,此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紧紧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找人算账。
赵树森却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打起了圆场:“你骂街有什么用?趁小卖部还没关门,赶紧去买块香皂。不然你脸上的痘痘更多了,罗慧敏就更瞧不上你啦!”他平时就爱逗趣,此刻也想用玩笑来缓和一下气氛。
“你他妈地少说我,我受够了!”谭俊突然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赵树森的脸上。毫无防备的赵树森被打了个正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眼眶周围迅速红肿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谭俊!你疯啦!”韩清洋冲上前,一把将谭俊推倒在床上。他力气很大,谭俊被推得重重地摔在床上,整个上下铺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我没疯!我他妈受够了!”谭俊挣扎着还想还手,韩清洋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转身将他的胳膊扭到后背,然后用力按在了床上,“你能不能冷静点?谁心里都不好受,你以为就你委屈!”韩清洋大声吼道,声音里既有愤怒,也有无奈。
“你放开我!清洋,你放开我!”谭俊被扭疼了胳膊,哭着哀求道,声音有些沙哑,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浸湿了床单。
韩清洋松开手,谭俊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赵树森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宿舍里的其他同伴坐在下铺,也纷纷跟着落泪。整个宿舍被悲伤的情绪笼罩,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你们哭有什么用?”不知何时,崔主任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看着宿舍里的七个男生,眼神不再像往常那般锐利,脸上的横肉似乎也柔和了许多,多了几分温和。
“崔主任,您坐这儿!”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说道。他们没想到崔主任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崔主任坐下来,环顾众人,语重心长地说:“这么点挫折就把你们弄成这样了,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没错,分班是让你们心里不痛快,你们感情好,不想分开,谁都能理解。但你们想过没有,高中毕业后,大家迟早要各奔东西。将来还要成家立业,赡养父母,亲人都有分别的时候,更何况你们只是同学!”崔主任的话语里,满是对学生们的关心与期望。
“崔主任,我们就是这一年心里别扭,分班也不是唯一的原因。”韩清洋低着头,平稳了一下呼吸,小声说道。此时,大家的心情依旧沉重,分班的事的确让众人失落,再加上宿舍刚刚被盗和同学间的冲突,心情愈发糟糕。
“我理解,你们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初中时,你们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老师宠着你们、护着你们。可现在呢?你们是师范学校委托我们培养的学生,说白了,你们连一中正式学生都不算。就算有一中和师范的双学籍又怎么样?你们将来还不是当老师,说不定还比不上我呢!我们凭什么要对你们特殊照顾?你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学校求学,别指望老师还像以前那样偏袒你们。明天去了重点班,一开始肯定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人不能让社会适应自己,得学会适应社会,这才是生存之道!”
崔主任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他希望学生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尽快调整好心态,于是又看了看大家,长叹了口气:“唉!跟你们说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你们也未必能懂,慢慢就会明白了。将来大学毕业,你们还得回来教书。要是能分到一中,算是你们运气好;要是被分到下面的普通高中或者差点的初中,你们又能找谁诉苦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要是还有想不通的,同学之间互相开导开导。人在逆境中成长得最快,以后不顺心的事还多着呢,得把这些经历当成人生财富,别动不动就掉眼泪!我就说这么多,你们赶紧洗漱,该熄灯了。”
说完,崔主任站起身,拍了拍韩清洋和赵树森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宿舍。宿舍里的灯在这时突然熄灭了,崔主任刚走出东10,就和匆匆跑回来的余波撞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去了?慌慌张张的!”崔主任皱着眉头问道。
“哦!崔主任,我去跟同学借了块香皂!”余波喘着粗气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手里拿着一块香皂,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