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洋对熊然一番叮嘱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班里。他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里满是不安,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时不时重重地叹口气,手指下意识地在课桌上轻轻敲击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焦虑赶跑似的。就这么煎熬着,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
第二节英语课刚结束,教室门被轻轻推开,代班主任石宝生就走了进来。他跟吴老师打了个招呼,接着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在教室里慢悠悠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韩清洋的身上。“韩清洋,你出来一下!”他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就跟下了道命令似的。
“哦!”韩清洋心头猛地一紧,他知道,该来的总归是来了,自己这是要去“接受审判”了。可奇怪的是,那颗原本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儿反倒莫名地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出了教室。
石宝生带着韩清洋走进一楼大厅东侧的政教处。政教处的办公室十分宽敞,刚一进门,韩清洋瞧见屋子中央站着六个学生,三男三女。男生分别是七班的熊然、宋万水和刘洪亮,女生则是一班的李明菲、黄宝茹和张雪芳。熊然的胖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紧张;宋万水瘦高个,跟根被风雨吹弯的竹子似的,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人,像是在躲着啥;刘洪亮则不停地搓着手,神色慌张,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女生们也都耷拉着脑袋,李明菲眼眶微微泛红,显然刚刚哭过,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黄宝茹紧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委屈,像是有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张雪芳像只受惊的小鹿,瑟瑟缩缩地站在一旁。
在他们身后的长条木椅上,坐着两位男老师。一位是教九班物理的李老师,他同时也是七班的班主任。这会儿,李老师正微微皱眉,静静地观察着眼前这一切,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另一位是教九班化学的崔老师,他是一班班主任,也就是那个被学生们私下称作“恶霸地主”的“崔二爷”。崔老师矮胖身材,满脸的横丝肉,额头上有两道明显的皱纹,左腮还有一道伤疤,像是岁月留下的记号。此刻,他双手抱在胸前,神色冷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韩清洋,这是咱们政教处的陈主任,他有些事儿找你核实,你可得如实回答!”石老师走上前,满脸关切地看着清洋,轻声叮嘱道。
“来,这位同学,你叫韩清洋是吧?快坐到我面前这椅子上。”政教主任陈百顺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招呼着。他的身材又瘦又高,可那笑容看着有点假,像是硬挤出来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跟只狡猾的狐狸似的,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清洋,像是要从对方身上找出一些破绽。
“好的!陈主任。”韩清洋不卑不亢地应了声,稳稳地坐了下来,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坚定地盯着陈主任,一点不害怕。
“你把上周四下午上体育课,和他们三个发生冲突的经过,简单说说!”陈主任直入主题,他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大皮椅上,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清洋,那架势就跟古代县官审犯人似的。
韩清洋深吸一口气,开始条理清晰地叙述那天的情景。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个字都吐得清清楚楚,就跟说件平常事儿似的。他着重强调自己完全是出于自卫,在熊然等人要动手打他时,才将熊然撞倒,又踹倒了宋万水。还提到转天自己私下和熊然等人见面,双方相互承认了错误,并且取得了对方的谅解。在讲述的过程中,他的眼神始终坚定,没有丝毫闪躲,仿佛在向众人宣告自己的清白。
“嗯,交待得挺清楚!和他们说的差不多!”陈主任在本子上认真做完记录,站起身来,对三位班主任说道,“我看事儿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同学之间的一点小摩擦。我先跟马校长汇报一下,具体怎么处理,咱再研究研究,先让同学们回去上课吧!”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学生们离开,那动作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三位班主任分别带着七名学生回到教室上课,陈主任则转身去二楼校长室,向马校长汇报情况。
“照你这么说,主要是熊然犯错,那个姓韩的师范生是英雄救美了?”马校长坐在旋转皮椅上,头枕着椅背,双眼紧闭,像是在琢磨啥大事儿,这会儿脸上露出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在权衡着利弊。
“嗨!哪有什么救美不救美的,就是同学间一点小摩擦,而且事后他们都主动认错了!熊县长的公子,咱总不能处理吧?”陈主任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谄媚,像是在讨好马校长。
“咱不能处理熊然,可这个姓韩的,咱能处理呀!”马校长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陈主任一脸疑惑地看着马校长,微微歪着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问道:“您说要处理这个叫韩清洋的师范生?”
“对呀!趁这个机会,正好整整师范班的纪律。不处理的话,往后咋跟熊县长交代!”马校长坐直了身子,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就跟下命令似的。
“可问题是,韩清洋这孩子也没犯啥错呀?咱咋处理熊县长也不知道这事儿呀!”陈主任皱着眉,满脸困惑,像是压根不理解马校长的想法。
“哼!没犯错?打架就不对,一点规矩都没有,干脆把他开回师范学校,杀一儆百!要是将来熊县长知道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咱也有个说辞,你说是不是?”马校长冷笑着,眼里透着股狠劲儿,像是在向陈主任显摆他的权威。
陈主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马校长,转了转眼珠,像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然后说:“马校长,我看这事儿要是真处理韩清洋这孩子,最好让跟这事有关的老师都清楚明白,咱可以开个讨论会,把高一的年级主任、年级组长、三个班的班主任、体育老师都叫来,听听大伙意见。要是咱提的方案,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行!”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像在打自己的小算盘,琢磨着咋在这事儿里保全自己。
“行,就按你说的办,你去把这些人组织下,下班后在政教处开个小会讨论讨论!”马校长点点头,同意了陈主任的提议。
得到马校长同意,陈百顺退出了校长室。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这个老不死的,熊县长是你爹呀!”脸上满是不满,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像是背了个大包袱。
下午放学后,政教处的大办公室里,马校长稳稳坐在陈主任的座位上,双手平放在桌上,一脸威严,仿佛在向大伙宣告他的领导地位。陈主任则搬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来,他一边招呼着高一的年级主任、年级组长、班主任和体育老师等人依次坐下,一边在心里琢磨接下来的事儿,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安。
马校长见人都到齐了,便清了清嗓子说:“各位老师,这会儿把大伙叫来,主要是研究一起高一年级学生打架的事儿。下面请陈主任给大伙详细汇报一下。”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陈百顺把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向大家汇报了一遍。汇报完,大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满脸疑惑,不明白马校长为什么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专门召集大家开会。老师们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大家静一静,我先说说。这事儿的起因是七班的熊然和一班的李明菲起了争执,然后师范班那个叫韩清洋的学生动手打了熊然和另一个学生。关键是,这个熊然是主管咱们县教育教学的副县长熊振强的儿子。”马校长慢悠悠地说,眼神在大伙脸上挨个扫过,仔细观察着大家的反应,像是在寻找什么。
说到这儿,马校长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事儿可大可小,要是县长追究起来,对咱们学校影响肯定不小,谁也担不起这责任。对于这个叫韩清洋的学生咋处理,我们想听听大伙的意见。”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等着大伙的回应,那架势像是在告诉大家,他早有主意了,就等个合适时候说出来。
大伙都沉默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轻易开口,像是都在掂量这事儿的利弊,生怕说错话。
“我们想听听马校长,您对这事儿怎么看?”年级主任石宝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推了推眼镜,一脸谨慎,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马校长的态度。
马校长瞧了瞧众人,扶了扶老花眼镜说:“对这事儿,我的想法是,韩清洋作为师范生,必须为人师表,咋能打架斗殴呢,主要的错就在他。熊然和李明菲不遵守纪律,还发生了冲突,都有错。我觉得必须要批评教育熊然和李明菲,至于这个韩清洋嘛,干脆开除,遣送回师范学校!”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好像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决定。
“马校长,我不赞同您这看法!”大伙还没回过神,苏向东就抢着开了口。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激动与坚定,像是在捍卫着重要的东西。
“呦!小苏同志,你有不同意见,那你说说看!”马校长眯着眼瞧着这个年轻的体育老师,真没想到他敢跟自己唱反调,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语气也冷淡下来,仿佛在警告苏向东别轻易挑战他的权威。
苏向东清了清嗓子说:“这事儿发生在体育课上,我们体育老师也有责任。韩清洋这学生,我挺了解的。开学初体育课上有同学脚受伤,是他一直帮我给学生治疗,这孩子人品没问题;第二,体育课上韩清洋一直没离开操场,熊然和李明菲跑去小卖部买冷食,先违反了课堂纪律。他俩在小卖部起冲突,主要错在熊然,熊然要打女生的时候,韩清洋才出面制止,到这时候韩清洋一点错都没有;接着熊然他们三个人要打韩清洋一个人,难道韩清洋就得乖乖挨打吗?我觉得韩清洋撞倒熊然和另一个学生,完全是出于自卫,根本没有故意伤人的意思,那三人跑的时候,韩清洋也没追着打。我觉着从头到尾,韩清洋一点错都没有,不该处理他,要处理就得处理熊然那三个学生。”他说得慷慨激昂,声音洪亮,每句话都落地有声。
“说得好,年轻人的口才就是好!”马校长坐在大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夸着苏向东,然后看了看大伙,“大家还有啥不同意见?”他的脸上有点尴尬,语气也不自然,显然被苏向东的反驳打了个措手不及。
体育组长田英发看了看苏向东,又看看马校长,笑着打圆场:“向东是韩清洋的任课老师,可能有点护着学生,马校长您别往心里去。这事儿吧,我觉着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都有错,干脆两边都批评教育一下得了!”他那脸上一副和事佬的模样,想把紧张的气氛缓和缓和。
“还有别的意见吗?”马校长接着问,眼里透着点期待,盼着有人支持他的观点,挽回点局面。
“校长,我说说个人看法。”一直没吭声的年级组长崔洪斌看了看大伙,抖了抖脸上的横肉,慢悠悠地说,“首先,我作为年级组长,学生打架我都不知道,是我失职。其次,我觉得小苏说得也有点道理,我教韩清洋这学生,他学习好、品性也不错,虽说打架了,但不能全怪他。现在麻烦就麻烦在熊县长的儿子在咱年级挨打了。咱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尽量谁都不处理,还得让大家知道咱重视这事儿了、也处理这事儿了,这不就成了吗?”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句话都像是琢磨了好久,像是在给大伙出个完美的主意。
这个被学生叫做“恶霸地主”的“崔二爷”,马校长都有点怵他。崔老师是清远镇街里人,他几个兄弟在街面上混得开,要是有社会上的小流氓来学校捣乱,崔老师一出马,那些小流氓都得给面子,他就跟学校的保护伞似的;再说,崔老师教化学也有一套,带班更是厉害,他带的班大小考成绩在年级总是名列前茅;最后,崔老师在年级里人缘好,好多老师有事都爱找他商量,而把石宝生晾在一边,要不是石宝生是他校长夫人的侄子,说不定崔老师早就是年级主任了。
大伙听崔老师这么说,又开始小声议论,互相交换着意见,大多都支持崔老师和苏老师的说法。马校长瞧着乱糟糟的会场,心想今天这事儿怕是没法按自己的想法来了,可一时又不知道咋收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眼神里透着无奈,像是在感叹自己的计划泡了汤,不自觉地看向坐在门口的陈百顺。
陈百顺跟马校长对上了眼,立马明白校长啥意思,他见大伙议论半天没个结果,马校长还尴尬地坐在椅子上,自己又急着回家做晚饭,赶忙打断了讨论,说道:“马校长,我看这事儿,大家意见挺明确了。您的想法大伙都明白,不过开除韩清洋可能有点严厉了,要不咱贴个公告,就说这几个学生在校园里起冲突,给予严重警告,再犯就开除学籍,您看咋样?”他站起身,脸上满是急切,像是在催大伙赶紧做决定。
“嗯,百顺同志这意见能考虑,可不能轻饶了这些犯错的学生。要是大家没啥意见,就这么定了?小苏,你还有啥要说的吗?”马校长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摆出了一副妥协让步的姿态。
坐在苏向东旁边的崔洪斌见他还想说什么,赶忙拉了拉他的衣角,摆手示意他见好就收。于是,苏向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说自己没啥意见了。
一场讨论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场,又在尴尬中收场。第二天,阶梯教室旁的公告栏上贴出一张白纸黑字的告诫书,含糊地写着韩清洋和熊然等人在校园内发生肢体冲突,给予他们几个严重警告处分,再违反校纪就开除学籍,公告右下角盖着清远一中那枚鲜红的公章。那公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似乎在宣告着学校的权威,又像是在诉说这场风波背后的无奈和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