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林秀春没说话，不耐烦地按了挂断。
蒋林走出工作室，原来就算是当初从起点一起走的人，也会走着走着就失去了初心。
而迷失了方向的人，又何止一个林秀春。
汽车在街道上穿梭，街道边上还有一些紧关着大门的店铺，依稀可以看出来以前也是绣坊。
蒋林不禁想起小时候，林秀芬要给顾客送货，他和蒋蔓偶尔会被带来这条路上。
那时候，这里的小店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花园。
每一家店铺里都有自己的‘镇店之宝’，有时候他们一待，太阳就已经从树丫爬到他们头顶上；有时候一待，抬起头来却发现太阳已经落了山。
有时候，似乎觉得没离开多久，其实一切都变了；有时候，还没好好陪陪家人，他们似乎就已经老了……
蒋林踩下油门，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林秀芬手里拿着针，桌上的计时器‘滴滴’地响着。
看到蒋林，林秀芬像是被现场抓到犯错的小孩，赶紧站起来。
“阿林，这计时器不准，我才绣了没几分钟。”
蒋林把林秀芬扶到一边：“妈，今日您来做煮鱼吧，我忽然想吃您煮的鱼。”
林秀芬探究地看看蒋林：“阿林，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一大早上就不见人影，现在又说想吃我做的菜。”
“没有，就是觉得我应该早些回来的。”
“傻孩子，我还希望你待在外面呢，在外面能多赚些钱，以后你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蒋林把鱼放在盆里，修长的手指拧开水龙头，蹲下身开始洗鱼。
“妈，这些年一个人扛着绣坊，扛着这个家，很累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秀芬只觉得眼睛开始发酸。
她看抬手故作撩头发，拭去眼角的泪：“不会啊，阿林，妈妈有你和蔓蔓，一点也不觉得累。这绣坊……那日你说你继续开，虽然我不想你从事苏绣，但不可置否，在你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确实有一点高兴。”
“抱歉妈，我回来晚了。”
“你不要怪妈妈就好。那时候我担心你只是一时兴起，怕你一下子脑热，做了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蒋林认真地刮着鱼鳞：“我会坚持下去。妈，邹老师那里有一幅双面异色绣，我打算跟她学，每天我会去一个小时。”
“双面异色绣，你邹老师确实比我有经验。去吧，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做苏绣，我也会支持你。”
“谢谢妈。”蒋林把鱼拎进厨房，林秀芬还坐在屋里看着那幅双面三异绣发呆。
蒋林也不打扰她，拿出一幅锦鲤练习着画稿。
“阿林！去接一下电话。”
蒋林听到声音应了一声，拿起店里的座机电话，电话那头是邹老师：“阿林啊，我有事情要去城里一趟。”
“好的没事，那就明日我再来找您。”
蒋林以为邹炳仙是说自己临时有事情要去城里，结果邹老师又顿了顿说道：“等会儿，阿林你中午有空吗？”
邹炳仙的语气不太自然，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邹老师，你是有什么事情吗？你有事只要开口就是，我现在就是在家里做苏绣，你有事情都可以喊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方奕，你记得那姑娘吧？”
“嗯，有印象，怎么了？”
邹炳仙看看墙上的挂钟：“我今日本来答应了方奕那丫头要接受她的采访，没想到临时有事情。她的那个采访好像挺急的，阿林你对苏绣的专业知识比我强，能不能你代替我帮帮她。”
蒋林想起方奕的样子点点头：“邹老师，没问题，只是我绣苏绣始终没有你有经验，就怕她想采访的内容达不到她的要求。只要她不介意，我这边没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把你家绣坊的位置告诉她。”
“啊，哦。”
邹老师感觉到蒋林有些意外，问道：“阿林，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我妈妈也在家里，到时候她也能答上几句。”
“对对对，那这我就放心了，谢谢阿林。”
“邹老师别这么客气，我和我妹妹小时候天天在你家里呢，你都不嫌我和蔓蔓调皮。”
邹老师满意地笑着：“你和你妹妹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两小孩儿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阿林，那挂了，我去收拾东西。”
“好。”
方奕来到林氏绣坊的时候，林秀芬正在院里绣那幅荷花。
“阿姨，蒋林家是住这里吗？”
林秀芬抬起头：“啊是，你是？”
“是邹炳仙老师让我来找他的，呃……”
“阿林的朋友啊！”林秀芬打量着方奕，“赶紧进来坐。”
蒋林从屋里走出来就看到林秀芬在拉着方奕问东问西，他呼出一口气，打断道：“妈，她还在读书，找我是有个课题要做采访。”
“还在读书啊，年纪小了点，嘿嘿……小姑娘真俊呀。”
“妈，你先忙。有正事，课题采访，采访。”
方奕却亲昵地拉着林秀芬：“阿姨，您也是绣娘？”
“是啊，我做了一辈子的绣娘，也只会做这个，别的还真是做不了。”
“挺厉害的，我刚刚就在看你绣那个荷花……我一会儿可以试试吗？”
“可以啊，年轻人喜欢这些传统的东西，真是不容易。”
“……”蒋林看着两人，一手插在裤兜里，“还采不采访了？我只答应了邹老师一个小时。”
林秀芬笑盈盈地拉着方奕，听见蒋林的话，转头瞪向蒋林：“什么一个小时。姑娘今日留下来吃完饭就走，阿姨做鱼汤，难得遇到的呢。不然平时你来，只能吃到蒋林做的菜。”
“他还会做菜？”
蒋林往旁边的门框一靠，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五十五分钟。”
“你这孩子！”林秀芬放开方奕，“不打扰你们，你们去屋里聊。”
蒋林掀开门上挂着的糖纸门帘：“随便坐。”
方奕才进屋就被那幅桌上的双面三异绣惊呆了。
她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哇！这是魔法吧！”
蒋林倒了一杯水：“采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