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林惊住了。
他看着那幅惟妙惟肖的猴：“这是一幅双面绣？”
“双面异色绣。”
“自然是想的，只是……”
邹炳仙把底稿收到一边：“阿林，上次我就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想做苏绣。这幅双面绣如果你有兴趣的话，等你绣完仿古画，我便教你。”
蒋林感激地看着邹炳仙：“老师愿意教，我便愿意学。”
邹炳仙起身走到那幅仿古画前面：“你妈妈今早上给我打了电话，树干的部分我已经帮你绣好了。你回去多试试，只是掌握力度，其实并不难。”
“谢谢邹老师，之前我妈不让我找你，就是怕你累着。”
“那倒还不至于。”邹炳仙把那幅猴子的底稿压在书桌上，又转头对蒋林说，“今日在这里吃午饭，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加大块火腿肉的那种。”
蒋林本想拒绝，看着邹老师这么热情，他便也答应下来。
邹老师手上现在绣着的绣作已经完工，听她的意思她会帮忙绣那幅仿古画。蒋林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又怕真的累到邹老师。
犹豫之间，邹老师已经走进厨房。
“阿林，你先忙着，等做好喊你。”
蒋林坐在绣架前面，昨日那块差点逼疯蒋林的树干，已经被邹炳仙处理完美。她的打结针法娴熟而利落，指腹摸上去颗颗饱满，大小排列都如同复制一般。
蒋林拿起绣花针，开始完成近景。
一个小时后，饭香扑鼻。
蒋林的肚子配合地叫嚣了几声，转过头去竟发现邹炳仙看着他出神。
他把针别在棉布上，起身朝邹炳仙走过去：“老师，你怎么了？”
邹炳仙的眼睛有些泛红，苍老的眼睛转向厨房：“洗洗手，来帮我端咸菜。”
“哦，好。”
蒋林小时候的时间不说一半在邹老师家，起码也有三分之一，早已经对邹老师家的厨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娴熟地打开瓦罐，掏出一把泡菜放进小碟子。
邹炳仙却很突然地开口，语气中透出一丝遗憾：“可惜小燕他们都不喜欢做刺绣，否则能一起完成很多的绣作。”
蒋林放下筷子，看向邹炳仙。
他知道邹老师对于苏绣的热爱如同生命一般深沉，而子女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没有将苏绣传承，这对邹老师来说还是有些打击。
“老师，你别难过。”蒋林轻声安慰，“虽然他们没有继续这份工作，但你创作的绣品已经足够优秀。”
邹炳仙听完话，露出一点微笑。蒋林是她很得意的学生，也是理解她的人。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充满对于苏绣的热爱和未来的期待。
蒋林洗完碗，邹炳仙已经在检查他今日绣的部分。
“老师，怎么样？”
“嗯，挺好。细节的处理和针法运用，色彩都没问题。这幅画一般人看来，都不会相信竟是出自于一个小伙子之手。”
蒋林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邹炳仙以前也收学生，她在这条街是出了名的严肃，如果学生的态度有问题，做苏绣的时候马虎敷衍，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以前就有不少学生因为邹炳仙太凶，而被劝退出这个行业，但事实证明，有些因为邹炳仙太严厉而换了老师的学生，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今日有人要来林氏绣坊看绣作，蒋林便离开早了些。他打开绣坊的店门，迎接即将到来的客人。
然而当客人看到蒋林，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男人？”客人打量着蒋林。
蒋林笑了笑：“所以我是哪里让你提出这个问题。”
客人双手环胸，质疑道，“男人怎么会做刺绣呢？粗脚粗手的，不把绣布撕成两半就不错了。”
“林氏绣坊的绣品都是出自于经验丰富的绣娘之手，其中也有我的绣作。太太既是看绣作，那便先看绣作，再来看是谁绣的。”
那个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太太拢了拢毛呢大衣：“我是听说你们家绣坊开了很多年才来，若知道老板是个男人，我肯定不会来这里费时间。算了，换一家吧，这条街又不止你一家。”
“太太，这家绣坊的老板是我母亲。你要去其他家我不会强留你，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性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绣技。我虽然是一个男人，但我对于苏绣有着同样的热爱和执着。我相信，我的作品能够证明我的实力。”
太太听完蒋林的话又折回来，沉默了片刻。
最终，她点点头，表示接受蒋林的解释。
在店中逛了一圈之后，太太对一幅《富贵牡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蒋林缓缓开口：“牡丹自古以来是国色天香，象征着荣华富贵。这幅牡丹的原稿出自于名家张大千，画作将牡丹的优雅和富贵表现得淋漓尽致。”
蒋林移动了步子，让光打在绣作上。
“这幅绣作主要运用的是乱针绣，在乱针绣中需要掌握三角针法，大小交叉针。这幅牡丹是有十几年经验的绣娘完成的绣作，牡丹的花瓣层次丰富，远浓近淡，色彩斑斓，每一针都是绣娘的心血和汗水。”
太太满意地点头：“也不用看了，就定下这幅。”
忙活完蒋林又去了一趟医院，林秀芬一开始坐在桌前，后又把凳子搬到灯下面，还是觉得不够亮。
蒋林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林秀芬在揉眼睛：“妈，眼睛不舒服吗？”
“有点不够亮，怕是真的上年纪，不得不服老啊。”
“妈妈不老，医院的灯本就没有家里亮。”
林秀芬笑着把手中的绣作小心地装进包里，又叹气道：“蔓蔓打电话给家里没？”
“打了。我都忘记跟你说，蔓蔓同我说。我那个送去参赛的肖像画，得了那个组的金奖。他们给我发了邀请函，让我到时候去参加颁奖典礼。”
林秀芬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以前你小时候就能拿奖。唉……那时候你才几岁。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老喽……”
“妈妈，您就安安心心休养。公司那边我自有分寸，好吗？”
“我早上给邹老师打了个电话，让她帮着你一点，没想到最后这个任务还是落到她的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她帮你我倒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