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林的头一下子不解地抬起，他推了推眼镜：“为什么？绣坊好好的，就在家旁边，为什么要关掉？”
林秀芬专心地劈着手上的丝线，像是不抬头就能掩饰心里的难过。
她故作轻松：“阿林啊，如你所说，妈妈确实不像以前那般有精力，这幅仿古画绣完以后，我就把绣坊关了。在家也能做些小单品，再拿去其他绣坊去卖。与其分散，不如将力量集中一些，你说呢？”
蒋林手里拿着的绣花针迟迟没有落下：“妈，绣完仿古画再说吧。如果是这样，我想办法回来。”
“你在国外都待好多年了，不管是人脉还是业务都已经熟悉，再回国重新一切开始。”林秀芬眉头紧紧拧着，“不行。”
“放心吧妈，我在的那家公司，在我们这边也有业务，我会请西奥帮我看看。到时候，绣坊我能帮你一起看。”
林秀芬怀疑地看着蒋林：“阿林，你是不是想继承绣坊？我怎么觉得你前几次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呢？”
蒋林知道林秀芬的性子，他也不立刻承认。
只是说她想多了，他要是不能继承，谁规定不能娶一个绣娘当媳妇儿？
林秀芬一想，这倒是忒有道理，刚才还一脸阴郁的脸上，立刻舒展出笑意。“好好好，倒时候我让我认识的街坊邻居张罗张罗。”
蒋林干笑了几声，心里万般苦涩一浪高过一浪，险些击退他想留在国内的热情。
好在林秀芬才想到以后小孩娶名字，门外有人走进来，
蒋林连忙起身去迎客人，才发现是那天来看绣作的母女两。
这次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男人，应该是一家人。
“爸爸，就那幅……”女孩指着墙上的柿柿如意，“我觉得我很喜欢，你说呢？”
男人西装革履，伸手握了握蒋林的手。他看着店内的绣作，将眼镜又擦了擦才戴起来：“巧夺天工的上品。”
蒋林说道：“我们林氏绣坊的祖上，就是专门为宫中皇族绣制衣裳的绣娘。这些店里的绣品都是出自于有经验的绣娘，在收绣品的时候都经过严谨的筛选。”
“行，那就买这一幅吧。”男人看了一眼时间，“麻烦包好一些，路远。”
“这一点请放心。”
女孩贴着画细细地观摩着，又转头道：“爸爸，我也想学这个。”
男人一下子变得严肃：“学这个干嘛？你好好学你的钢琴和书法，还有美术画和古筝，这周三是不是要考级？心思就不放在正处，考不过以后每天练琴时间往上加一个小时，什么时候练完，什么时候睡。”
女孩被凶得不敢说话，只得拉着女人的手，委屈地垂着头，像是犯错的小狗。
蒋林没忍住，说道：“大叔，你这话就不对了。古人有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说做苏绣就没有前途？”
“教育孩子呢，你插什么话？你一个打工的不懂，老板呢？”
蒋林也不气，抬起眼眸说道：“古人还言：贪多嚼不烂。”
“年轻人，还没结婚吧？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知道大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否则只会像你这样……”
蒋林弯了弯嘴角：“像我这样，我怎样？打工也是各凭本事，既不偷又不抢。从某个角度来说，都是为社会做贡献。”
“算了，晦气！这画不要了。”
女孩的脸上更委屈了几分，女人摸摸她的头：“绣坊多的是，听你爸爸的，咱们去其他家看看。”
林秀芬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
蒋蔓紧随其后，看到男人方觉有些眼熟。
林秀芬问道：“怎么了？哎，我还记得你们，前几日来过。”
“我是来买东西，不是来找气受。”
蒋蔓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哎哎，叔叔！记得我吗？”
男人看了看蒋蔓，眉头舒展开：“早上才见过。”
“对对，是我。”蒋蔓说道，“怕不是发生了误会，这位是我哥。你早上看到的那幅肖像，就是出自于他之手。”
男人疑惑地看着蒋林：“你是说，他一个男人绣的苏绣？”
“不是，大叔，你怎么还性别歧视呢？”
男人摇摇头：“不是，抛开刚刚的事情。他的绣作确实不错，我不会因为一次口角就放弃合作。”
蒋林看着小女孩，又对男人说道：“不管学习什么东西，都得热爱才能投入感情。在我们看来，逼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她只是一个孩子，没有童年，与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终日为伴，久而久之身上的光也会消失。不信，你注意看她的眼睛。”
男人低头看看小孩：“我家……”
“我自然是没有资格管你家的事情，这只是几句友好的忠告。另外，打工并不丢人，或者你们公司最新款的那套衣服，就是我这个打工人设计的？”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提袋，袋里露出一个边框：“你在开玩笑？这可是……”
“KTK首席设计师蒋林设计的？”蒋林倒了一杯水递给男人，“我就是蒋林。”
男人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你瞎说吧！这是董事会那边找国外的公司。”
“放假。”
男人想起今日在大赛上看的那幅画竟然是出自眼前的男人，语气平和了不少：“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
蒋林摸摸女孩的头发：“你该说抱歉的不是我。我只是说了我的想法，你也该听听孩子的想法。”
林秀芬走过来说道：“既然是认识的，那别客气，都进来坐。”
男人也不客气，走进来拿出一张名片：“蒋先生，不知令妹有没有同你说。我们公司有个产品想和苏绣做个联名，代言人和绣作还是空缺。那幅参展的苏绣和令妹如果能作为嘉宾出席我们的产品发布会，我们会感到十分荣幸。”
蒋林看向蒋蔓：“那幅绣作我已经送给我妹妹了，如果她没意见，我自然也是没意见的。”
蒋蔓看看蒋林：“那参加吧！这也是对苏绣文化的宣传！”
林秀芬赶紧说道：“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今日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还能给你们讲讲苏绣，看看能不能提供些什么灵感。”
蒋林回到厨房，蒋蔓正刮着土豆皮：“哥哥，今日的话，你其实也是说给妈妈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