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蔓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将行李箱猛地一推，扯着嗓子道：“哥哥，妈！我回来了！”
林秀芬正在屋里打电话。
薛先凤决定同儿媳搬去儿子工作的地方，她在电话里说，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压力大，钱又难挣，还要照顾孩子。
她活到现在，也就担心儿子，趁着她还能动，决定去帮忙带孩子。
平时她也会去绣些单品，如果林秀芬相信她，要是能有其他的单子，也可以让她做了走物流邮过来。
林秀芬皱着眉：“走物流不太放心，一方面是造价贵，另一方面物流在路途中颠簸，怕被弄坏。”
薛先凤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得道了个歉，说那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把她绣的单品拿去给林秀芬代卖。
“妈妈！”蒋蔓跑进屋的时候，林秀芬刚刚挂掉电话。
林秀芬心里有些难过，同蒋蔓说话就冲了些：“我还以为迷路了，原来还没忘记呢？”
“妈，我这次出去受益匪浅。”蒋蔓拿过包包，从里面翻出来一本画稿，“这都是我这次出去的收获。”
林秀芬听到是手稿，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
蒋蔓带着一些讨好：“哥哥的那个同学家也养了猫，卷毛猫比九月的毛发还细腻飘逸。”
林秀芬满意地翻到第二页，画稿上的小猫活灵活现，眯着眼抬着爪子，沉迷地用柔软的舌头舔。
它的动作优雅而自然，被舌头舔过的地方整洁而光滑。
“不错，我就说你不是不会，而是不够用心，这不是画得很好……”
‘嘛’字淹没在林秀芬的嘴里，因为在猫的下一幅是一幅人像，画上的人扎着双马尾，绿色的头发颜色鲜艳而夺目，一身科技感十足的服装。
蒋蔓心脏一缩，她明明记得有收起来，怎么在这里呢？
她担忧地看着画稿，画上面有她很喜欢的coserde的签名。
“妈妈……”蒋蔓伸出手想去拿画稿，“我就是逛商场的时候路过，我有个同学很喜欢这个角色，所以我画了一张让那个coser签个名，打算送给我那个同学当礼物。”
蒋蔓嘴里的话林秀芬半个字都不信，拿着画稿的手蓦然收紧，被握着的地方慢慢变皱。
她的眼里都起了雾气：“妈妈，你把画给我。”
“蔓蔓，我好像在你小时候就教你不要说谎话，现在你因为出去玩，因为不想成为绣娘，一次又一次地说谎话，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妈，对不起。这画确实是我的……”蒋蔓的眼眶里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划过脸颊，掉落在地上，“妈妈，我错了，你把画还我行不行？”
林秀芬出乎意料地没像前几次那般数落蒋蔓的不是，她把画本子递给蒋蔓：“我们该心平气和地聊聊。”
蒋蔓双手接过画本，将林秀芬捏皱的地方抚平。她抬起头：“妈，我也觉得我们应该聊聊。”
“蔓蔓，这些话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你也知道你爸爸走得早，那时候工地出了事情，若不是靠着林家的这个绣坊，你和你哥哥要如何长大，你和你哥哥要怎么去读大学？”
“妈妈，这些我都懂。”
林秀芬按一泵护手霜，往蒋蔓有些干燥的手背上擦一下，又把自己的双手放在一起揉搓着：“你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人是要懂得感恩的，知道吗？妈也是做绣娘的，妈只是希望你能继承林家的绣坊，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蒋蔓闭了闭眼：“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开始就设置好的。或者说，没有谁一定要按照谁的想法而活着。我承认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可在女儿这个角色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谁说对于苏绣的传承只有成为绣娘这一条路？我在游戏设计中也能加入苏绣元素，用一种年轻人更能接受的方式来传承文化。”
“说得轻巧，什么才是年轻人能够接受的方式？你说说。”
“比如动漫游戏设计，现在有手机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在闲暇的时候都喜欢看看剧，玩玩手机。我可以在我设计的东西里面加上苏绣的元素，以一种融入现代生活的方式走进大众的视线。”
林秀芬指着蒋蔓手里的画稿：“你是说动画片吗？”
“……”蒋蔓纠正道，“那是动漫。”
“游戏，我看你们就是被游戏害了，动画片的受众很小，就是那些小孩子。”
“妈，那叫动漫。”
“不管是快还是慢，这不重要。”林秀芬想起那日蒋林说的话，还是将心里的情绪压下去，说道：“蔓蔓，我可以给你机会。你也毕业很久了，在没工作之前，就同我开绣坊。等你真的找到工作，我也不拦着你。”
蒋蔓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妈妈，你是说真的？”
“嗯。”
蒋蔓跑过去一把搂住林秀芬的脖子：“妈妈，谢谢你。我答应你，就算我以后没有从事绣娘这一个职业，我也一定会好好地在我工作中宣传苏绣。”
林秀芬被嫌弃地瞪着蒋蔓，语气冰凉却轻拍着蒋蔓的手臂：“别高兴得太早啊，你要是投了这么多简历，连工作都找不到，还是要回来继承绣坊。”
“一定不会的！”蒋蔓在林秀芬的脸上亲了一口，“妈妈，谢谢你，超爱你的。”
林秀芬看着蒋蔓跑回屋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忧伤，坐在绣架前，拿起绣花针。
蒋蔓插着裤兜从屋里走出来，坐在林秀芬的对面，拿起针线：“妈，你跟蔓蔓看起来聊得不错，她高兴的现在还在转圈。刚刚看到我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竟然说要把屋里的猫绣完。”
“阿林，我决定了。”
蒋林手里的针像是活了一般，灵活地在绣布上穿梭，留下一点点色彩斑斓。他看着绣布，每一针的针脚都恰到好处：“你决定答应蔓蔓，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林秀芬的眼神有些落寞，她说：“阿林，我决定关掉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