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林故作端着杯子路过,只听见林秀芬说道:“这么急?”
电话那边又说了几句什么,林秀芬顿了顿:“已经找到人了。”
“是,一定能完成。”
“好的好的。”
林秀芬挂掉电话,走向绣架前面。
蒋林问道:“妈,怎么说?是那个仿古画怎么了吗?”
林秀芬看着绣架,有些焦急:“研究所那边说,甲方那边交流会议要提前,这幅画要提前完工才行。”
“这样么?妈,太赶的话,我实在怕你的身体吃不消,实在不行就推了吧。”
林秀芬说话之间已经拿起手稿:“阿林,帮我把碳纸拿出来。这画如果是日出,有些地方就不对了。”
蒋林伸手拉住林秀芬,严肃地说道:“妈,我是说,要不我们把这幅画推了吧。我们绣别的也行啊,也不是非得……”
“干嘛要推,研究所能把这个单子交给我,那是对我的肯定。我正巧手上也没活,就是这段时间辛苦些。累嘛,补补就回来了。”
“妈……”
林秀芬重新扶扶眼镜,朝着蒋林招手:“阿林,快过来看看。你看这个地方是不是得改改,影子延伸朝这个方向才对。还有这里,要不我还是重新画。”
蒋林只得走过去,看了看说道:“我觉得不用。这个画本就是从原作放大,然后用碳纸套过去的。也就一两针而已,我觉得不用重新画。”
林秀芬抬眼看过去:“阿林,我怎么教你的?在苏绣里,咱们对自己要容不得半分宽容。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妈,我只是觉得……”
“你今日的态度有问题,公司有事情的话先去忙,我自己来弄。”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林有些许的无奈,“我就是不想你这么累,你都说医生让你注意休息。我们绣这个仿古画效率是固定的,工程量也是不变的,要压缩工期,就只能每日多熬时间。”
林秀芬脚步匆匆,从屋里拿来画笔:“知道你担心我,但确实是小题大做了。医生就是看那个仪器判断,我才是能感觉自己身体变化的人。我说没事就没事,这样……等这一幅仿古画绣完,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行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蒋林再多说也无济于事。
他只得把语气放软了些:“妈,我去给你拿底布。”
“好。”
蒋蔓知道能去南京参展高兴地哼着歌,执行力也比之前强,才用一个晚上竟是把那幅猫的底打好了。
“妈!猫的底打好了。”蒋蔓把绣架移到一边,再盖上一块布,“哥哥参加的那个苏绣比赛,今日开始投票,我去看看。”
林秀芬忙着手上的工作,竟是难得的没管蒋蔓出门,只是提醒道:“别去拉友情票整虚的,绣品的好坏不是几张友情票就能看出来。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吗!”
蒋蔓应一声骑着车离开,刚拐一个弯就拿出白色的狐狸耳朵戴在头上,又给朋友打一个电话约了个地点。
蒋林昨晚熬到深夜才将邮件里的工作内容清空,一早上西奥就给他来电话说,公司的工作邮件可以转去他的邮箱,能有机会就好好陪陪家人。
蒋林道谢后打开门,只见林秀芬早就站在绣架前,满意地看着手里的底布。
“妈?这才七点。”
“我平时也这个点起,来看看这是重画的底稿。”
“挺好,这次确实比上次更好些。”
蒋林洗漱完,又出去买早点。
林秀芬一心想着那幅仿古画,吃一口看三眼绣架,像是担心绣布会飞似的。
薛先凤通常八点半到绣坊,本来之前的工作时间是八点,因为她要送孙子去读书,林秀芬特地让她晚来半个小时,绣到中午十一点半再去接孩子。下午两点送完孩子以后,倒是能在绣坊多待一会儿。
薛先凤之前好几次跟林秀芬聊天,虽然她没有明说,林秀芬却从字里行间隐隐觉得她想辞职。所以林秀芬特地放宽了工作时间。
只是林秀芬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薛先凤还能坚持多久,现在这个现状,想要转行的人实在太多。
尤其听说新区那边刚建了几个厂子,上班还有专车接送,活的内容也简单,工资还可观。
林秀芬把绣布固定好:“先凤来看看,经过昨天阿林的提议,我又重新画了一幅。”
薛先凤先是洗洗手,又用棉布擦干才走过去:“倒是比昨天那幅多几分韵味,那看来今日就可以动工。”
“阿林,你没绣过仿古画,今日先看我们,明日再加入我们。”
“好。”
阳光透过常青树洒在青石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庭院一角摆放着一张雕花木桌,上面铺着柔软的绣布,林秀芬和薛先凤相对而坐,专心致志地绣制着苏绣。
林秀芬手持绣针,目光认真地盯着手中的绣品,每一针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她时而沉思,时而轻抚绣布,像是在与绣品对话。
桌对面的薛先凤拿着针更是游刃有余,绣针如精灵在绣布上舞蹈,每一针都恰到好处。
她们不时分享自己的想法,两人之间不愧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交流间肉眼可见的心有灵犀。
“阿林,你过来看。光感是苏绣艺术中非常重要的元素,可以让整幅作品更加生动、立体,你要学会观察光线的变化,并巧妙地运用到不同的针法来表现光和影的效果。”
蒋林认真地听着。
薛先凤也微笑着抬起头:“不同的针法与丝理的错综交叠,通过光线折射,呈现出不同的空间。苏绣就是这样,功夫到家了,手也可以抓住光。”
蒋林把她们说的一一记下,他本来就是一个美术生,对于光和影的搭配表现出自然是不在话下。
蒋林拿起一幅团扇,用手中的绣针,将江南山水的清新与宁静一针一线地绣制出来。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作品仿佛活起来,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薛先凤只是一眼竟被吸引住:“这孩子是真的有天赋,适合吃这口饭。”
林秀芬只当薛先凤在打趣,接话道:“瞎说啦,他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做捏绣花针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