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芬放下手机，洗洗手用棉布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继续抹上护手霜。
“哦，没事。研究所那边给我打电话，他们接到一个仿古画的定制绣作。”
蒋林有些担心：“妈，你要接？”
林秀芬又坐在绣架前：“这衣服快绣完了。我本来还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下一幅绣什么，既然那边有仿古画的需求，我也挺感兴趣。”
“妈妈，我觉得您再想想。仿古画通常都是选择古代的名画为蓝本，力求要在苏绣中还原画中的意境和笔墨的韵味。与普通的苏绣不同，这类题材的作品注重的是对于古代绘画艺术的再现。”
苏绣中题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对于仿古画来说，比一般的普通苏绣要讲究更多。
打个比方，在普通的苏绣中绣一朵粉红色的花，作为绣娘本身如果喜欢偏红色一点的花，她可以加入自己的理解进行创新，也可以加入绣娘自己的个人风格进行创作。
但在仿古画中却不行，绣娘要具备较高的艺术修养和绘画基础，准确地把握画中的线条走向、色彩和结构，再现画中的所要表达的意境和情感。
这对于绣娘来说，无疑更加困难。
林秀芬听出蒋林的意思：“阿林，这幅仿古画有些急，是送给外国合作方的礼物。研究所那边说了，如果我接的话，我是这幅绣作的主负责人，但也不是我一个人完成，可以找一到两个绣娘一起绣。”
蒋林想起在自己的记忆里，林秀芬一般都是坐在绣架前面，久坐不起容易影响腰椎，做绣的姿势还得低着头，又容易引起颈椎病。
林秀芬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再不像年轻的时候。
他提议道：“妈，今日早上你晕倒，明显是因为劳累过度，明日先跟我去医院检查。要不要接那个仿古画，看检查的结果再说。”
“没有这么严重，就是早上去送画作，没吃饭又走得急了些。昨日妈一直在想你妹妹的事情，睡着的时候都三点多，所以就低血糖了。”
蒋林不由分说：“低血糖的事情可大可小。妈，我知道你心疼钱，但是我已经工作几年了，咱们现在不缺钱。不用像以前那么逼自己，该花的钱我们得花。”
“阿林，妈没有心疼钱。妈自己的身体妈自己知道，不是啥问题，用不着去医院。”
“这事我不在家就算了，在家就得听我的。明日我带你去医院先检查了，如果确实没问题，我送你去研究所。”
蒋蔓在屋里偷偷听着，看蒋林的态度这么强硬，心里也有如释重负。
她端着菜出来洗，边洗边附和道：“哥哥说得对。妈妈，还是去医院瞧瞧。”
“你插什么嘴。你昨日不气我，我也不会睡不着觉。干点事情磨磨唧唧，不让人省心。”
“我……”蒋蔓没想到蒋林说了这么多，林秀芬都好好听着。她只不过附和一句，就跟点了炸药桶一样。“行，怪我，是我的错。妈，你以前也不这样啊，现在你就跟重男轻女的没什么两样。”
“以前你也倔，但还算听我的话。你看看你现在，一幅猫绣几个月还没动静。我以前不这样，你又哪点像小时候？我告诉你报志愿报美术，你听了吗？你报个听都没听过的什么游戏专业，那是正经工作吗？”
“怎么不是正经工作了！那我是去偷还是去抢？不正经，那大学开这个专业？”
“我帮你好好规划的路你不走，你就……你就……气我。”
林秀芬按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蒋林见状对着蒋蔓使了个眼色。
蒋蔓颤抖着嘴唇，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气你，我不听话，我碍你眼睛。”
“蔓蔓，别说了。”蒋林给林秀芬倒了一杯水，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气。
蒋蔓低下头，回过神一溜烟回到屋里，嘭一声砸上门。
林秀芬痛心疾首地红了眼眶：“你看看，她还砸东西。我辛辛苦苦养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妈，你别这么说蔓蔓。她那个动漫游戏设计挺好，那是她喜欢的东西。一个人的一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有所作为，这本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阿林，你不懂。你是个男孩子，离开家又早，现在也算工作稳定。你想得到的东西，你能自己努力来得到。蔓蔓不一样，她是一个姑娘，现在年纪还小。我已经五十六了，也不知道还能照顾她多久。你虽是她的哥哥，以后也要成家。你要是天天帮扶她，你再好的媳妇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意见。”
蒋林没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在他看来自己为长兄，照顾小妹理所应该。
“妈，不会的。”
“你听我说完。蔓蔓当时瞒着我改志愿，去学那个什么游戏我是很有意见。我还是把她供出来了，可是爱好之所以称为爱好，那是因为爱好在生活中只是娱乐。生活不止有远方，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苟且。她还没步入社会不知道生活多难，真就觉得玩玩游戏能玩出钱来？”
林秀芬顿了顿：“妈以前还喜欢唱曲儿，最后还不是来做绣娘。我能容许她在闲暇时间去干些她想干的事情，但继承绣坊才是她该走的路。我们绣坊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起码可以当做她的一份事业。以后嫁了人，也有底气，不会被夫家欺负。人这一辈子，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
林秀芬没读过几年书，从小就开始当绣娘，她心里爱她的两个孩子，可一些固有的思想一时难以改变。
蒋林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妈，你先坐着歇一会儿，我去炒菜。”
“好，去吧。”
林秀芬静静地看向蒋蔓的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姑娘，怎么时候才能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明明一条已经可以复制的成功之路，偏偏要另辟新道，还不是为了她好。
没多久蒋林从厨房出来：“妈，吃饭吧。”
“嗯。”林秀芬看看蒋蔓的房间，想说点什么最后又不说话，端起碗开始盛饭。
“我去喊她。”蒋林脱下围裙，走到蒋蔓的门口，轻轻敲门：“蔓蔓，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