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蔓在心里想了半天，最后吐出三个字：“厉害的。”
蒋林拍拍蒋蔓的肩：“你也绣十多年了，讲讲哪厉害？”
周围有人看过来，一个老婆婆刚好走到二人身边，她打量着蒋蔓：“小姑娘也是绣娘？”
蒋蔓被老婆婆盯着，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逼的，只得点点头：“嗯。”
“好，好，好。”老婆婆赞许地看着蒋蔓：“喜欢苏绣是好事。以前我们光福是一个‘家家有绣绷，户户有绣娘’的地方。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放弃刺绣，去了外面工作，绣娘越来越少。尤其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有耐心学习苏绣，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传下去是大好事。”
“嗯。”
老婆婆打开话匣子没打算走，也一起看着蒋蔓：“我也想听听小姑娘觉得哪厉害？”
蒋蔓有些脸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说了谎。
蒋林向前走了一步：“在苏绣的鉴赏中，所使用的绣线可以看出来作品的品质好坏，作品的配色和构思可以看出来作者审美的高低，从针法能看出来作者的功底，一幅好的作品三要素缺一不可。
这一幅《牡丹》最少用了130套丝线进行绣制，最粗的地方用到2丝，其他的地方用到六十四分之一的线进行绣制。画中的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色彩从柔和的白色再自然过渡到深沉的粉红，绣者对自然美有相当高的理解。
另外，这幅绣品用的是最普遍的平针绣，但精密的针法和丝线颜色相结合还原出牡丹本身的质感，稀疏深浅明暗交融，展示出牡丹的雍容华贵。”
“不错不错，说得一点没错。看不出来你一个小伙子，也这么懂苏绣呢？”老婆婆抬了抬眼镜，又指指旁边的绣品，“再看看后面这幅。”
“看起来像七月哎！”蒋蔓刚说完，想起自己应该对猫抗拒，又拉下脸来，“挺厉害的。哥，我去个洗手间。”
“嗯。”
“讲讲这幅。”
许多人都看着蒋林，他只得继续说道：“猫是苏绣里的经典题材，这幅猫用极细的蚕丝线劈丝成八分之一或者十六分之一，与刚刚那幅《牡丹》不一样，动物的毛发一般采用乱针绣，层叠相嵌或疏或密地进行铺绣，这样绣出来的小猫毛发蓬松飘逸，富有层次感。
在作画中有‘画龙点睛’的说法，苏绣也一样，猫的眼睛对于这幅绣作来说同样是点睛之笔。小猫的眼睛运用虚实针结合乱针绣，水汪汪的眼睛让猫活灵活现。”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让蒋林有种成了会场讲解的错觉，好在主持人上台，开始召集大家往主场走。
蒋蔓挤过来：“哥哥，我看你干脆来这里当兼职讲解得了。”
蒋林跟着人群一起拍手，又小声说道：“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刚刚差点跟人打起来了。”蒋蔓说起来就来气，“刚刚有个人在说贵，说一把双面绣的团扇就得近两百块。哥哥你知道的，绣一把团扇起码得三天，再除去绣线和制扇的成本，哪里贵了？”
“她说得也没错。所处的角度不同，看法自然也不一样。你觉得不贵，是因为你站在绣者的角度。你换个角度，现在只有二百块钱，那把扇子贵不贵？”
“这倒是。可是她还说，与其买这么贵的，不如去买机绣的，性价比更高。然后我就跟她吵起来了，机绣和手绣的怎么能比呢？”
蒋林笑了笑没说话。
主持人站在台上兴致高昂地介绍着苏绣的成就和发展，最后宣布第五届“百艺匠心.刺绣技艺技能大赛”正式开始。
接下来会有三天的时间征集作品以及初审，之后是两日复审。评审从两个方面打分，一是大众投票，二是行业内专家学者组成的评审团，再根据最后的总评选出获奖作品。由于参赛者层次不同，为公平起见分为两个比赛组。
“哥哥，不如你也去试试？”
“三天时间，上哪弄出一幅绣品出来？”
“你不是送我一个生日礼物？试试嘛……”
蒋林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不是说嫌弃这只是地区性质的比赛，而是他怕公司有事得提前回去。
到时候耽误哪边都不好，他一向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哥哥……试试，去试试嘛……实在不行，我代替你领奖！你知道妈妈最喜欢看到奖状了，她看到奖状就高兴，她高兴我就不用绣猫，有利于家庭和谐。”
“……”蒋林瞥了一眼蒋蔓，无奈地摇头，“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嘿嘿。”蒋蔓摇晃着蒋林的胳膊：“去嘛去嘛。”
“行，能赶上就去试试。”
“好！”
蒋蔓接了个电话，一听就是她朋友又找她。她挂掉手机：“哥哥，我能不能……中午三点之前，我肯定回来。”
许是怕蒋林不信，她竖起三根手指头，“我保证。”
“去吧。”蒋林看了一眼时间，“回来的时候去邹老师家找我。”
“邹老师？你要去看她吗？”
“嗯，难得回来一趟，想去看看她。”
蒋蔓离开之后，蒋林把展出的绣品一一拍照，又带上一筐子水果和一个毛绒小熊前往邹炳仙家。
邹炳仙以前是林氏绣坊的绣娘，年纪比林秀英大上十多岁。在蒋林还小的时候，林秀英经常有事要外出，就会托她照看兄妹二人，感情也算得上深厚。
她没有苏绣大师的名头，但这一辈子都在跟苏绣打交道。
如果说林秀英偏爱苏绣中的猫，称得上一个‘猫主子’的名号，那么邹炳仙是不折不扣的‘端水大师’。
在邹炳仙的世界中没有最喜欢的题材，不管是名画，亦或是传统的花鸟山水，她都有所涉及。
记忆中的邹炳仙善于挖掘，本人的性格和中规中矩的林秀英截然不同，她很喜欢尝试新的东西。
在林秀英告诉蒋林柿子要用平针绣的时候，邹炳仙却告诉他可以试试三角针法。
她会边示范边跟他耐心地解释：“大家都以为平针是苏绣中的一个针法。其实不然，平针是上百种针法的总称。平针里面可以分成齐针、套针、施针……
从齐针中又能衍生出来直缠针、横缠针，以及斜缠针；套针里面又能衍生出来单套针，双套针等等。
不仅如此，衍生针法之间的互相组合，又能组合出成百上千种组合针法。
既然能衍生出来这么多的针法，就没有白出现的道理。要多尝试，可能其他针法会有不同的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