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晓跌进云海的瞬间，听见玉器碎裂的脆响。脚下青砖突然幻化成流沙，他本能地抓住宋婉妍的风衣腰带。翻滚的云雾里浮动着琉璃瓦残片，那些明黄色的碎瓷折射着奇异彩光，将整个空间切割成万花筒般的迷宫。
"这是唐僖宗陪葬的菱花镜。"宋婉妍甩开他的手臂，耳垂双鱼佩泛起微光，"镜中世界每半炷香变幻一次，跟紧我的影子。"
祁晓这才发现，云层中悬浮着十二座青铜日晷。当宋婉妍走过第三块刻着"辰"字的晷盘时，四周突然响起编磬之音。无数文物残片从云海里升起：商周青铜爵衔着露珠、汉代铜缕玉衣在虚空中行走、唐代三彩马拖着虹霓尾焰。更诡异的是，所有器物表面都浮动着细小的甲骨文，像萤火虫般明灭闪烁。
"别碰那些文字。"宋婉妍突然扣住他伸向玉琮的手，"这是古物残留的执念，沾上会陷入记忆漩涡。"
话音未落，云层深处传来铁链震动声。祁晓转头时，瞳孔剧烈收缩——十二个戴着青铜鬼面的黑影踏着编钟声逼近，他们手中的兵器竟是历代古物：越王勾践剑泛着血光、秦弩机槽里填着人骨箭、明代绣春刀缠满裹尸布。
宋婉妍翻掌祭出翡翠双鱼佩。玉佩悬空分裂成阴阳两仪，青光笼罩范围内，漂浮的文物残片突然聚合成盾墙。祁晓听见此起彼伏的金石碰撞声，那些古兵器砍在盾墙上迸溅出靛蓝火星。
"坎位，汉代错金银博山炉！"宋婉妍的喝令让祁晓浑身一震。他顺着她指尖望去，果然在东南方云层里看见半截青铜炉身。当祁晓凝神细看炉盖上的仙山纹饰时，突然有灵纹从瞳孔蔓延至太阳穴。
"炉腹三足对应天地人三才，炉盖九孔应和北斗九星"祁晓的喃喃自语引发灵力共鸣。博山炉残片突然金光大盛，炉中喷出紫色烟雾。鬼面人触到雾气的瞬间，铠甲缝隙里钻出无数白蚁，顷刻间将他们啃噬成空壳。
宋婉妍诧异地挑眉："你懂汉代铸器术？"
"考古系教授讲过海昏侯墓出土的博山炉。"祁晓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但刚才那些知识简直像是直接灌进脑子里的。"
话音未落，云海突然沸腾。剩余的鬼面人发出非人嘶吼，他们撕开胸前皮肉，露出镶嵌在肋骨间的血色玉琀。祁晓胃部一阵抽搐——那些本该含在死者口中的葬玉，此刻正蠕动着钻出肉红色触须。
"含玉化蛊？"宋婉妍脸色骤变，甩出五张符纸封住四方，"这是南诏巫术！快找水属性的宋代器物！"
祁晓的灵纹突然灼痛。他踉跄着扑向云层中某处，右手穿透虚空的刹那，抓住了一只冰凉的青瓷盏。当他把北宋汝窑天青釉莲花式温碗举过头顶时，碗底"奉华"款识突然渗出水珠。
"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宋婉妍并指划过碗沿，琥珀色血珠滴入釉面开片。裂纹中突然迸发星河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水晶宫阙。鬼面人身上的触须遇到星光，立刻蜷缩成焦黑的线虫。
祁晓突然闷哼跪地。那些星光渗入他的瞳孔，在视网膜上投射出浩瀚星图。当北斗第七星亮起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将温碗倒扣在云层上。碗中倾泻的银河之水化作旋涡，将所有鬼面人卷入深渊。
"以星为引，以瓷为舟"宋婉妍凝视他的眼神愈发复杂，"你觉醒的速度超出预期。"
震动从云海底部传来。祁晓正要开口，突然被掀翻在地。他看见悬浮的日晷群开始疯狂旋转，十二道晷针在地面投下血色刻度。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吞噬的鬼面人残骸正在云层下重组，形成巨大的骷髅佛像。
"他们激活了鎏金铜浮屠的怨气。"宋婉妍扯下风衣抛向空中，衣料化作燃烧的经幡，"跟我来！"
祁晓跟着她跃入云海裂缝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梵音吟唱。那声音里混着千万人的哭嚎，让他想起在兵马俑坑听到的陶土回声。下坠过程中，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身着冕服站在祭坛上，手中捧着半块龟甲；看见宋婉妍在敦煌壁画前仰头饮下金液；看见双鱼佩在滔天洪水中裂成两半。
"抓紧！"宋婉妍的呵斥惊醒了他。两人正挂在一柄青铜戈上，戈刃深深扎进汉白玉宫墙。祁晓低头望去，下方是沸腾的血池，池中沉浮着数不清的青铜面具。
"这是...燕国武库？"祁晓触碰青铜戈上的鸟虫篆，突然有画面涌入：战马嘶鸣中，将军将染血的玉佩塞进副将手中；都城内燃起大火，巫祝在祭坛上割开少女的喉咙...
"你看到了什么？"宋婉妍的声音有些发颤。
"蓟城破城日，有人用珣玉祭祀..."祁晓突然头痛欲裂，"不对，玉佩上的纹路似乎是双鱼佩"
宫墙突然崩塌。宋婉妍揽住他的腰跃向血池对岸，羊绒风衣下摆被气浪撕成碎片。祁晓在失重状态下抬头，惊见她后背浮现九条狐尾虚影。那些半透明的银色尾巴扫过之处，血池竟凝结成冰阶。
落地瞬间，祁晓颈间双鱼佩突然发烫。玉佩挣脱红绳悬浮在空中，将池中青铜面具全部吸了过来。当面具拼合成完整人脸的刹那，祁晓的灵纹突然暴走，紫色脉络顺着血管爬上脖颈。
"它在读取面具的记忆！"宋婉妍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印在祁晓眉心，却被他体内迸发的紫光击碎。无数声音在祁晓脑中炸开——朝堂争辩、战场哀嚎、巫祝吟唱层层交叠，最后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尖啸。
青铜人脸突然开口："颛顼之虚，太皞之墟..."每个字都震得冰阶碎裂。祁晓七窍开始渗血，却在剧痛中看清人脸额间的珣玉碎片。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触到玉石的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冰面下突然伸出白骨手。宋婉妍挥出匕首斩断骨手，拽着祁晓跳上悬浮的漆案。祁晓怀中的珣玉碎片发出嗡鸣，竟与双鱼佩产生共鸣。玉佩表面浮现出山海经图案，指引着某个方向。
"去坎位！"两人异口同声。漆案载着他们冲出血池，撞进绘满星象图的穹顶。当珣玉碎片嵌入壁画中的北斗缺口时，整座地宫开始翻转。祁晓在眩晕中看见，那些星斗居然是西周青铜鼎上的铭文所化。
宋婉妍突然将他扑倒在地。一柄陌刀擦着发梢飞过，刀身映出她苍白的脸。祁晓这才发现，地宫四角不知何时出现了四尊镇墓兽，兽瞳里跳动着熟悉的绿火。
"噬魂契的反噬..."宋婉妍锁骨处的咒印已经蔓延到颈侧，"它们来收利息了。"
祁晓突然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在镇墓兽扑来的瞬间，他划破掌心将血抹在珣玉碎片上。血液渗入玉脉的刹那，整座地宫响起古老的吟唱。青铜鼎上的饕餮纹活了，它们挣脱鼎身，将镇墓兽撕成碎片。
当最后一声兽吼消散，祁晓发现掌心的伤口正在自愈。更诡异的是，那些吸入体内的青铜锈屑，此刻正在皮下组成新的灵纹。宋婉妍倚着壁画喘息，嘴角却勾起笑意："现在相信我们是同类了？"
震动从地底传来。壁画上的星象开始流动，汇聚成银河涌向穹顶缺口。祁晓仰头望去，看见银河尽头浮现出熟悉的玻璃幕墙——那些无面人正在现实世界疯狂撞击墨云斋的结界。
"该回去了。"宋婉妍将珣玉碎片抛向银河，"但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穿越星河的瞬间，祁晓听见六十年前的枪声。在纷飞的战火里，他看见年轻版的宋婉妍站在邙山古墓前，手中捧着完整的青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