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晓在墨云斋工作的第七天，终于明白老板为何开出三倍薪资。
此刻他背抵着冰凉的博古架，冷汗浸透衬衫后襟。面前展柜里的青玉镯正在渗血，浓稠液体顺着饕餮纹的獠牙滴落，在实木台面洇出蛛网状痕迹。更可怕的是，当第三滴血珠坠地时，他分明听见女人凄厉的哭喊。
"别碰它。"
清泠女声从身后传来，祁晓猛地转身。逆光而立的女子穿着黑色羊绒风衣，及腰长发被门外灌进的风掀起，露出耳垂上翡翠雕琢的双鱼佩。檐下青铜铃铛突然叮当作响，她踏进门槛的瞬间，祁晓闻到了雪松混着龙涎香的冷冽气息。
宋婉妍摘下墨镜时，祁晓呼吸一滞。她右眼尾缀着朱砂痣，左眼却是罕见的异瞳——琥珀色虹膜里嵌着道月牙状银纹。当她凝视玉镯，那些暗红液体竟开始倒流，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缩回镯身。
"你是这月第三个店员。"她指尖拂过黄花梨柜台，五道霜痕在木纹上蜿蜒，"前两个被抬出去时，都在喊镯子里有红衣女鬼。"
祁晓喉结滚动。三天前面试时，秃顶老板确实说过这镯子邪性。六十年前从邙山战国墓出土后，经手的藏家非死即疯。但此刻真正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宋婉妍身后悬浮的唐代海兽葡萄镜——那本该锁在防弹展柜里的古镜，此刻镜面泛着幽蓝磷火，映出无数扭曲人脸。
"宋小姐又来淘货？"他强作镇定地去取白手套，突然发现玉镯内壁的血丝正在凝聚成字。扭曲的古篆如同蠕动的蛇虫，让他想起大学时在殷墟见过的甲骨文。
宋婉妍忽然逼近，冷香扑面而来。她食指按在祁晓锁骨处，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紫色纹路："灵犀者？"尾音带着罕见的震颤，"难怪珣玉会为你苏醒。"
刺痛感从接触点炸开。祁晓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北宋影青瓷枕。碎裂声里，他看见自己手臂爬满发光的紫色脉络，这些纹路正与玉镯内逐渐成型的"珣"字产生共鸣。整间店铺突然震动，博古架上的青铜器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听着，玄门五家找了你二十年。"宋婉妍翻手亮出凤凰玉佩，双凤交颈处的血玉突然迸发红光，"那些靠吸食古物灵力修炼的疯子已经找寻你很久了"
玻璃橱窗轰然炸裂。黑色浓雾裹着腥风涌入，雾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祁晓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磕到展柜棱角时，突然有零碎画面涌入脑海——他看见宋婉妍浑身是血地跪在祭坛上，看见自己握着断裂的玉镯刺进胸膛，看见滔天巨浪吞没整座城市。
"发什么呆！"宋婉妍的叱喝惊醒了他。十二张符箓在她指间燃成火凤，照亮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骷髅兵。这些身披铠甲的亡灵眼眶里跳动着绿火，锈迹斑斑的刀锋正劈向祁晓面门。
本能快过思考。祁晓抄起旁边的战国青铜剑格挡，金石相击的刹那，剑身突然浮现紫色铭文。他虎口发麻，却惊讶地发现原本沉重的古剑变得轻如羽毛，剑锋划过时竟带起雷鸣。
"用灵纹共鸣！"宋婉妍甩出翡翠双鱼佩。玉佩悬在祁晓头顶，投下的青光将他笼罩。那些紫色纹路突然活过来般游向古剑，剑刃爆发的光芒瞬间吞噬三个骷髅兵。黑雾里传来嘶吼，剩余亡灵突然聚合成三米高的巨像。
祁晓喘着粗气后退，发现手中青铜剑正在褪去铜锈。斑驳绿锈下露出银白色剑身，刃面浮现出"太阿"两个鸟篆。当他念出剑名的瞬间，整条右臂的灵纹都开始发烫，某种古老的力量顺着血脉奔涌。
"太阿认主？"宋婉妍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她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珠凝成的符咒印在祁晓后背："借你三成灵力，砍它天灵盖！"
祁晓跃起的瞬间，太阿剑发出龙吟。剑光如瀑倾泻，却在劈中巨像头顶时被黑雾缠住。无数骷髅手臂从雾中伸出，死死钳住他的四肢。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祁晓看见巨像胸腔里嵌着半块龟甲，上面刻满血色咒文。
"坎位，七寸！"宋婉妍的提醒伴着破空声传来。祁晓福至心灵，太阿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北斗轨迹。当剑尖刺中龟甲裂缝的刹那，整团黑雾剧烈收缩，最终被吸入玉镯之中。
店铺突然陷入死寂。祁晓单膝跪地喘息，发现太阿剑正静静躺在地面，剑身紫纹已全部消失。更诡异的是，展柜里的青玉镯完好无损，方才渗出的血迹也无影无踪，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这是定金。"宋婉妍将双鱼佩按在他掌心。翡翠触感温润，内里却流转着星河般的光点："你每解开一件古物的记忆，就能获取对应灵力。而我要你找齐散落的珣玉碎片，在下一个血月来临前..."
她突然闷哼一声倚住柜台。祁晓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半截骨箭，伤口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泛着金光的琥珀色。更惊人的是，当血珠滴落地面，竟然开出朵朵冰莲。
"你..."
"别碰！"宋婉妍挥开他伸出的手，耳垂双鱼佩突然发出嗡鸣。她扯开风衣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黑色咒印："这是噬魂契的反噬，你承受不住。"咒印在她瓷白的肌肤上蠕动，宛如活物。
祁晓突然抓住她手腕。那些未消退的紫色灵纹自动蔓延过去，与黑色咒印接触时爆出火花。宋婉妍瞳孔骤缩，月牙银纹突然扩散至整个虹膜。当啷一声，她藏在袖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刃身刻满镇魂经文。
"你果然能压制噬魂契。"她喘息着勾起嘴角，这个笑容终于带上温度，"现在相信了？你我灵脉同源。"
祁晓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他转头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惨白的人脸。这些没有五官的面孔齐刷刷"望"着墨云斋，嘴角裂开到耳根。
"阴兵借道。"宋婉妍吞下颗冰蓝药丸，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看见明天的太阳。"
她扬手甩出菱花镜，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店铺景象，而是翻涌的云海与若隐若现的宫阙。当祁晓被拽进镜中时，最后听见现实世界传来玻璃爆裂的声响。失重感袭来前，他瞥见柜台里的西周青铜鼎正在渗出黑血，鼎身饕餮纹的眼珠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