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树眼中红光收缩,抬头望天,目光仿佛穿透了深空。
“究竟是什么,才能让整片天地都感到恐惧?那古老传说中的大劫,又到底是什么?
那些所谓的封印之地,修为最高者怕是也只与我相仿而已,这可远远算不上天地大劫。
那些所谓炼神极尽飞升者,究竟去了哪里?这个时代没有监天大士值守,也没有了元神真君逡巡,此时天地震动,天心有缺,正好让我这个魔君,来一窥其中之秘!”
正树眼中的黑瞳缩成了一个点,眼白处充斥无数血色符文转动着。
泥丸神宫中一个散发着森森魔气面容与正树完全不同的魔魂向这具肉身的眼中贯注着乌光,一道凡眼不可见的神意穿过了天幕,透过层层维度,在某个瞬间连上了一股苍茫浩大的意志。
通过这股意志的视线,正树远远地看见了他此生从未见过也是毕生绝不可能忘却的画面。
无尽的虚空之中,有一团无边无际而极尽灿烂的神光吞吐着万千星河,正在缓缓的向他靠近。
神光之盛,铺天盖地,覆压无尽虚空。
在正树的感知中,他连接上的这股意志已是无垠深远浩大,但在那团浩渺神光面前,竟直如婴儿之于壮年男子,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神光释放出无量的光和热,无尽符文和能量在其内流转沉浮,正树“看到”的那一刹那,整个魔魂由内而外生发出一种崩碎的感觉,惶惶然不敢直视。
也仅仅是看到这么一个瞬间,正树的魔魂明显感受到自己境界上的瓶颈有所松动。
“那…是…什…么…”
神光对着意志所在的天幕边际缓缓挤压而来,无数灵炁自神光内奔涌而出,从天幕的裂缝涌入。
但比起神光不可名状之浩大,溢出的这些灵炁不过沧海一粟。
“灵…炁…?”
在不可观测的维度中,正树的思维仿佛陷于停滞,每一个念头的运行都受到巨大的阻力。
恍惚中,正树的意识逐渐的淡化,在那不可计的维度中融解,化入那所连接的伟大意志中去。
但霎时间,神光微动。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模糊神魔虚影耸立在神光外层投来目光,那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超越了正树所知所有层次的生命。
“那个是…什么…”
正树骤然在迷蒙中清醒过来,本能地想要转移视线,却在那个不可名状的存在散溢出的威压之下化为泡影爆散开来。
他投出与天地连接的神意在空中显化,维持不到数息时间便破碎开来,在三清山上空轰然炸碎!
霎时间,强横到无法形容的爆炸自天穹炸开,犹如在平湖上投下巨石,恐怖的血色气浪排云荡空,一层强过一层,一浪高过一浪。
气流激荡撞出数十里方圆,天地骤然一清!
天地空间,十方动荡!
以后山为起点,三清山无数烟尘排开,狂风所过之处,草木被连根拔起,乱石穿空,河流倒挂,整片山脉齐齐地动山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之声。
就在此时,前殿神像之下,厢房区七栋小楼,镇魔塔塔身以及后山祠堂内登时升起四道光柱,在空中勾连流转形成一道覆盖半片山群的法阵。
法阵一成,前殿之上青龙吟啸,厢房空中朱雀尖唳,后山祠堂白虎咆哮,镇魔塔顶玄武长嘶,虚幻的四象在三清山上空凝实,抵住漫天的血色冲击波,这才让摇摇欲坠的三清观平复下来。
“唔…”正树闷哼一声重重倒在地上,他捂住双眼,两行血泪流出,识海中的魔魂缩小了一半。
他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大恐怖填满。
“那是什么东西!”
“那里是…灵炁的源头!”
“难道…这才是劫!”
…
塔前广场,守中正在镇魔塔外细细检查法阵情况,陡然间一股澎湃狂暴的威压充斥天地,守中连反应都没有便被压伏在地。
巨大的压力挤得他的真气都开始收缩,微弱的神念更是猝不及防地被冲击击散。
守中脸色一白,稳住呼吸,连忙全力运转全身功力,勉强抬起头望向天空。
深沉的血色遮天蔽日,云气被魔气完全替代,万里无云的天空竟无一丝阳光落下。
守中眼中的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了暂停,只有空中血气之主模糊的身影充斥天地,连山风都停滞了下来。
“神合天地!这是…炼神后期的妖魔?”
守中惊骇欲裂,这个时代怎么还会有仅存在于典籍记载中的存在?
在古时,这便是能真真正正能称为魔君的存在,唯有传说中合道飞升的神仙们才能压其一头。
根据观内典籍记载,整个镇魔塔仅在一千多年前封镇了一位这样的魔君,但真实性却有待考证。
这种级数的妖魔如果从塔内跑出来,最深处的核心法阵一定会被破坏,那么整个镇魔塔便完全失效了。
显然,这位魔君并非从镇魔塔脱困而出。
若这个魔君是为三清山而来,那么不论三清众人怎么去做都毫无意义。
这个时候,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空中威压愈重,守中心急如焚,望向三清山所属福地与现世的连接处。
在他年轻时,曾经昙花一见福地之影,还获得了难得的机缘。
若是此时福地现世,能否抵御这个魔君?
但很快守中便熄了这个心思。
三清山福地在明代初期便已关闭失联,即使他少时偶遇也未进入其中,更未见到传说中的诸位祖师。
就算如今再现,那些年岁已高的祖师们纵然安然度过了这持续千年的灵炁荒漠还在人世,也必然是风中残烛,不可能出来拯救道统。
空中威压愈盛,正在赶往镇魔塔的正临等人也感到了山上的恐怖魔威,山峰如同发生了地震猛烈摇晃,几人几乎难以站立,行进之间更是阻力极大,犹如在水银之中前行。
魔压愈发浓烈,血红压盖数百里苍穹。
核心处深沉厚重的乌云堆积,隐隐能见到一个巨大的魔影。
“这难道是…镇魔塔中真正的妖魔么…”三清山上下所有弟子呆滞地望着充斥着血色的世界,犹如面对恐怖的天灾。
清峰和王墨呆立在原地,浩荡天威之下,王墨只感觉自己如沧海风暴中的一粒蜉蝣,心中无尽的震撼。
而清峰眼神更是复杂。
“当年,他们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存在吗。这就是真正的劫吗?”
…
正临等人感到动作变得迟缓,心神仿佛变得混乱,几人相视一眼,皆鼓起全力运气冲向镇魔塔。
守中感受到正临等人的靠近,心思电转。
若天上魔君真为三清山而来,与其齐聚镇魔塔殊死一搏,大概率全军覆没,不如遣散弟子,以保传承。
可是,必须要有人拖住祂。
一念及此,守中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聚集全身之力于胸前气海,调动微薄的神魂之力准备点燃中丹田运转禁忌燃炁之法,真气循环间在体内奔腾如海潮。
“以气为柴,神游百骸…心气归元,统合七液…神令百节,金铃燃灯…”
这燃炁之法乃是守中年少之时在福地外围偶然所得,一直无法理解其意。
而当他突破练精境界时,终于明白此诀是以燃烧自身真气修为为引,从而获得类似解体般强绝的爆发。
按他推断,后续应该有更霸道的燃神之法。
默念口诀,守中眼中逐渐赤红,浑身血液如沸翻涌不息,周身冒出阵阵白气,衣袖皆鼓胀炸起,原本瘦小的身躯瞬间肌肉虬结青筋爆起,呼吸之间卷起一圈风龙。
“呼…嘶…呼…”
守中呼吸加重,呼出一道道白气。他体内真气仿佛被烈焰焚煮,一呼一吸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守中在天地间的强压中缓缓坐直,准备运转燃气诀的最后一步,彻底点燃真气刺激身体突破极限,获取更强的力量。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中那股恐怖的威压却如气球扎破,忽然之间爆散开来,一股血色的球形冲击波从高空炸开,惊天动地的爆炸似要掀翻整个三清山群,余波冲击之下,三清观众人仿若大海中的小舟,被滔天巨浪迎头砸下,尽皆眼前一黑,耳边已无任何声响。
即将到达镇魔塔的正临等人在这瞬间的冲击下纷纷倒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唯有守中点燃了部分神魂,修为暂时地突破了原有境界,顶住了这足以山崩地裂的余波。
“哇...”守中面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燃气之法运行被爆炸打断,还未汇集至丹田的真气在全身失控四散,如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
守中的身体随着真气的冲击仿佛被打了筛子,浑身“噼噼啪啪”散出气劲,原本鼓胀的身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忽的瘪了下来,比运行燃气诀之前还要消瘦许多,整个身体只如一具皮包骨一般。
泄露出的真气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射出,在铺天盖地的风暴中激起一圈圈小型气浪。
“呼...喝...”守中大口喘息着,汗出如浆,全力稳定着自身混乱窜动的真气,同时还要稳住身形不被狂风卷走。
他大脑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浑身上下的毛孔冒出细微的血丝,道袍在刚刚的爆炸及真气的四散冲击下仅剩几根布条缠在身上。
天地间仍滚滚浩荡奔腾流散的狂暴气流渐渐平息,守中体内的真气暴乱也逐渐平复下来。
守中惊魂未定地望着仍存血色的苍穹,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体的情况,不由得升起一股绝望。
真气在刚刚的燃气运转和与爆炸的对撞中消耗过半,剩余的真气又在失控时泄了个七七八八,体内真气十不存一。
真气暴乱之下,八成经脉受损,五脏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肌体被开出无数的口子,还在不断向外渗出血液,着实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怎么回事…那个魔君自爆了么…”感受到魔威的消失,守中怔怔望着血气消失之处,随后一声叹息。
“灵炁复苏,也不知是福还是祸。”